當童雪輕輕的為他清洗雙腳的時候,他幾乎是毫無知覺的聽她‘擺布’,晶瑩的液體突然毫無預兆的霸占他的眼眶。
另他無法承受的不是那未知的水溫,而是童雪貼心的憐惜和無微的關懷。
“好了,你先坐一會。”童雪站起身來,將風扇抬高,好讓它能對著顏落。
顏落慌忙將頭別了過去,順手將淚水擦拭。
細心的童雪還是覺察到這一幕,她心裏以為,大概是身心的勞累和雙腳的酸痛再加上這酷熱的天氣讓他忍不住落淚,本想開他的玩笑調侃他一翻,但是,又怕惹到他的臭脾氣,隻好離開了屋子。
“一起去吃飯吧!”良久,童雪將頭探了進來,朝顏落問道,結果看到他赤膊躺在床上,立馬不好意思的將頭收回,由於動作過急,一不小心碰到了門沿上,痛得童雪呲牙咧嘴。
顏落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童雪的反應,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嘴角浮現出看似邪惡又令人陶醉的笑容。
“呆會,你跟著我叫李嬸就好了,要是不想,不叫也行,不過,她人很好的,特別熱情,所以,要是你不喜歡那種熱情也千萬不要直接拒絕。”
童雪走在前麵千盯萬矚,李嬸是一個熱情好客之人,依童雪所見,就顏落這種養尊處優的身份又怎能忍受鄉下這種落魄的環境和‘廉價’的熱情呢?雖然,她也不清楚這個顏落會不會按她的話做。
“噢——”顏落忍不住在後麵偷笑,但是還是假裝無所謂的應了一聲。
“這是顏少爺吧,快,請坐,這屋子比較簡陋,家裏也沒有什麼可招待的東西,要不嫌棄,就先簡單的隨便吃點粗茶淡飯度過一晚吧。”
童雪看著一臉歉意的李秀英,她把顏落當成了王公貴族,不過在童雪的眼裏,他也確實是一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貴族公子哥。
顏落迅速掃描一下四周的環境,比童雪家稍好一點,但區別也隻是僅次於李秀英家有著童雪家不具備的生命的靈氣,但燈光都一樣微弱,屋子比較大,隻是寬敞的大廳因放著二張大圓桌和一張四方桌子,看上去顯得格外擁擠。
“沒關係的,我小時候家裏也不富裕,很多時候,我都吃不飽。”
顏落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回應著,這是他編出來的,從他出生到現在,一直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他這樣講,顯然隻是為了不讓李秀英覺得難堪。
“這樣呀,那行,那就開吃吧!”
李秀英相信了他的話,心裏頓時感覺舒服一點。
童雪抬眼看了看顏落,眼裏流露出無限的感激。
平時,孩子們都分開吃,女孩一桌,男孩一桌,看到有麵生的客人,都爭著搶著要和大人們一桌。
“哥哥,你是外星人嗎?你為什麼長這麼高呀?”四歲的果果坐到了顏落的身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顏落,一臉認真的問道。
“哪有什麼外星人,都是童雪姐姐騙你的”,坐在對麵的蘇蘇說道,她是這些孩子們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說完,嘎嘎的笑開了。
“好了,孩子們快吃飯,吃好了才能長高哦,到時候比這個哥哥都高,而且不要忘了第一名有獎勵的哦。”
童雪插上一句,她覺得,要是讓他們爭論下去,這一頓晚飯將成為他們的爭辯賽,她可早就見識過孩子們的‘功底’。
一聽有獎勵,孩子們都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什麼第一名有獎勵”。顏落側過身子,朝童雪的耳朵悄聲問道。
“就是誰第一個把飯吃完就可以得到我的獎勵。”童雪側過身子用同樣分貝的音量回答。
晚飯後,童雪忙著幫顏落打洗澡水,幫他把衣物香皂都準備好後,又開始幫忙給孩子們洗澡,以前李秀英給孩子們洗澡時,孩子們都會躲,現在,孩子會都爭著搶著要洗澡,因為在洗澡的時候,童雪會給他們講故事,而且隻有愛幹淨的孩子才能聽到她講的故事。
顏落洗完澡出來,看到大坪裏的童雪正為孩子們洗澡,心中竟然略過一絲莫名的感傷,雖然,他並不知道李秀英家為什麼這麼多孩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孩子的母親並不隻是李秀英,雖然和孩子們的身世相比有著天壤之別,卻因為從小沒有母愛而感覺他和孩子們十分相似,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孩子們思念母親時的那種孤單與無助。
李秀英就坐在台階上幫這些洗完澡的孩子們穿衣服。
看著眼前忙碌的童雪,李秀英的眼眶又情不自禁的布滿淚水。
直到孩子們一個個都熟睡後,童雪才帶著顏落離開李秀英的家回到自己的屋子。
“今天晚上你睡床,我去大廳搭個地鋪。”
童雪拿起李秀英為她準備的倦席,來到了大廳,剛把席子鋪好,顏落從屋裏走了出來,把席子收了起來。
“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上,但是不睡大廳,你也不要睡大廳,蚊子又多,又沒風扇,肯定睡不好,——當然,前提條件是你不介意。”最後,他還不忘記補上一句。
“我介意你睡地上呀,還是我睡地上吧,我從小睡習慣了,你不一樣。”童雪說著,又立馬從顏落手裏將席子搶回。
顏落想不明白,為什麼童雪處處尊重他,體貼他,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害怕他將她趕出顏家,害怕他不接受她嗎?還是因為某些特別的原因?
“有什麼不一樣,我小時候也窮,什麼樣的‘床’我都睡過。”顏落接著從童雪手裏搶過席子,將剛剛另李嬸舒心一點的謊言又編給了童雪。
“你騙騙李嬸就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什麼樣的環境長大的。”童雪粗魯的將顏落推到床上,把席子又搶了回來。
顏落毫不相讓的將手伸了過去。
“這是我的地盤,我作主。”
童雪踮起雙腳,將席子放置身後,擠眉弄眼的斜視著顏落。
“你要是把我當哥哥,就得聽我的。”
見童雪如此固執,隻好拿出讓她毫無反駁能力的‘致命武器’。
童雪無奈的妥協了,心中一陣竊喜。
睡到一半,童雪從床上起來,拿著枕頭在顏落的旁邊躺了下來,風扇不能轉動,扇到了她又扇不到顏落,她心裏覺著‘有福就要一起享,有難當然也要一起當’,既然不能一起睡在床上,那麼就一起睡在地上,這樣風扇也能顧及到兩個人。
本來還有所顧忌,但轉念一想,顏落是自己的哥哥,是自己的親人,那種顧慮又煙消雲散了。
或許是因為勞累了一天,童雪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再炎熱的天氣也影響不了她疲倦的困意,顏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鄉下蚊子多得出奇,而且熱得讓他煩躁難忍。拿出手機,已是深夜三點半了,正想坐起來,才發現童雪居然睡在他的身邊,童雪翻了個邊,他隻好閉上眼睛裝睡,因為憋著氣,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處於朦朧狀態中的童雪揉了揉雙眼,顏落那滿頭大汗刹時驅趕了她的睡意,她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拿起毛巾,用井水將毛巾打濕,輕輕的幫他的汗水擦拭,然後又躡手躡腳的從櫃子裏找出蒲扇,她將風扇轉過去對著顏落,輕輕躺下,手還不停的用蒲扇為他扇風。
雖然,顏落沒有睜開眼,但是童雪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感受到了心裏,心裏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愧疚,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一切在此刻讓他清晰的看清了身軀的渺小和心胸的狹隘。
或許因為疲憊,沒躺下多久,童雪的睡意又來了,開始的時候還能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最後蒲扇直接掉在了顏落的腦袋上,呼呼的睡了過去。
待童雪那輕微的呼吸聲從鼻腔發出的時候,顏落才敢將臉上的蒲扇拿開,將她的手輕輕放好,然後和童雪做了同樣的動作,將風扇掉過頭。
這是他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她熟睡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稀落的灑進房間,為沉靜的屋子增添了幾分光束,童雪的麵容在此刻就像初生的嬰兒,安逸寧祥。
紀楓已記不清撥了多少次童雪的電話了,每次的提示都是相同的不在服務區的提示,每次去顏家,除了楊嫂接待還是楊嫂接待。
這個童雪,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
對著那個提示著不在服務區的手機,紀楓無奈的自語道。
童雪對他而言,已經是不可獲缺的部分,一想到童雪的拒絕,他就感覺被萬箭穿心一般難受,他始終想不明白,他的優秀和光芒在別的女孩那裏都是無法抵抗惑誘,為什麼在童雪這裏就變得一文不值呢?他也從未想過,今生今世還能為了愛情如此瘋狂,那種想要和童雪廝守一身念頭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有多強烈。
遇見童雪,他明白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所隱喻的情意。
愛上童雪,他懂得了——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死相許所誇張的真諦
莎士比亞說過,愛情不過是一場瘋,而如今,她的名言在紀楓身上得到了驗證。
顏落醒來的時候,童雪已不在身旁,肆無忌憚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屋子的每個角落,顏落爬起來,朝屋外走去。
“哥哥很懶哦,太陽都曬屁股了才起來”,一出房門就碰見可愛的小果果,其他幾個孩子都坐在地上用粉筆在地上畫著畫。
果果說完,調皮的跑開了。
“嬸嬸,嬸嬸,哥哥起來啦!”蘇蘇站了起來,朝著李秀英的屋子喊道。
“告訴哥哥,你們在這裏幹嘛?”顏落蹲下身子,一臉惺忪的拉住果果問。
“嬸嬸說要我們在這裏玩,等哥哥醒了就去告訴嬸嬸”。年長的樂樂搶著回答。
“噢,那你告訴哥哥,姐姐去哪了?”顏落揉了揉還未完全睜開的雙眼繼續發問。
“小雪去集市了,估計也快回來了,走,去嬸子那吃早飯去。”不知什麼時候李秀英已來到了他的身後。
“去集市?”顏落不解的反問。
“她說去集市上買點菜回來,大概是怕你吃不習慣,先去嬸子家吧,她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顏落應和著領著孩子們跟在了李秀英身後,頭不時的往馬路上張望,童雪不在,他還真有點感覺不自在。
“別看了,這回估計在路上呢,這兒離集市有點遠,每天隻有二趟車上鎮上,所以,她早上七點就走了,但是回來就隻能走路了,那趟車得中午時候才返回。”
李秀英將麵條端至顏落麵前,見他老是不停的朝門口張望,慌忙解釋道。
“這孩子,一門心思的為別人著想,這一點呀,像極了她媽。”李秀英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
看著桌上淩亂的碗筷,顏落猜想,孩子們應該也才剛剛吃完早餐。
“這娘倆都命苦,尤其是她娘,苦了大半輩子,啥都沒澇著,就這樣撒手離世,要是沒有你爹,真難想象童雪這孩子該怎麼活下去”。說著說著,李秀英就忍不住抽泣起來,本來隻是想出於感恩心理的說上幾句道謝的話,沒想到脫口還出的還是關於夏夢華。
顏落沒有搭話,隻是嚼麵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不明白,李秀英為什麼會突然和他講這些,不過,雖然是他曾經討厭過的人,出於對她有所愧疚,他還是想等李秀英說下去,他也很想知道,讓父親如此癡迷的女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
曾經,他隻是在父親的嘴裏大致的了解過童雪母女生活不易,卻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不易如此的堅辛,這樣的環境,倘若不是他親自體驗,或許光憑幾句簡單的描述很難以讓他置信。
“這孩子出生的那天,她爹就不幸去世,她的奶奶從那一直認為是童雪的出生克死了自己的兒子。”李秀英完全沒有理會顏落是不是在聽,隻是自顧自的說著。
“她父親?”顏落打斷了李秀英的話,在他的心裏,他一直認為,她的‘父親’就是自己的父親。
看著一臉詫異的顏落,李秀英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
“不好意思,大概顏少爺沒有興趣聽這些。”
李秀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拂起衣袖將眼淚擦幹。
“李嬸,我現在已經是童雪名副其實的哥哥,我有權力也有義務知道她的過去,不瞞您說,曾經,我對她有很多誤解。”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直呼童雪的名字。
對於童雪,他多少仍帶著一些愧疚心理,不單單隻是因為夏夢華的離世,經曆了很多事情,他已經慢慢發現了童雪的純真和善良,就憑昨晚那細心體貼對他的照顧,他已經不允許自己再有任何理由懷疑童雪,憎恨童雪,當他剛才從李秀英嘴裏聽說童雪父親去世時,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也讓他心中莫名的掠過一絲竊喜。
從童雪踏入顏家開始,他就一直認為童雪是父親和夏夢華的女兒,直到剛才,這種誤會的天平才稍稍動搖了一下。
“童雪媽媽背景很複雜,雖然她從未向人訴說,這麼多年一直守口如瓶,從她憂鬱的眼神裏,我知道,她的人生並不簡單,那時候從城裏來了一批義務教師,她是其中一員,那段時間一直住在童雪他爸家,大概住了一年多,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年竟讓二人生出了感情。”
李秀英放下手中的活,搬了張凳子在顏落對麵坐了下來。
“那後來呢?”顏落幹脆將麵條推至一邊,好奇的問道。
“後來,他倆不顧雙方父母的反對,結為夫妻,從此,童雪的外婆再也不肯原諒童雪媽媽,就連結婚當日,都沒有來賀禮,童雪媽媽一直在等待,等待娘家人的原諒,沒想到,這一等竟然就是幾十年。童雪奶奶嫌棄童雪媽媽是城裏人,覺得城裏的女娃他們童家高攀不上,對她多少有些不滿意,童雪出生那天,童澤山不幸從山坡上滑了下來,這一滑竟然將他與童雪母子陰陽相隔,兒子的不幸讓童雪奶奶更加討厭她們母女,再加上,童雪是個女孩,無法為他們童家傳宗接代,在她的心裏,她一直迷信的認為童雪是個克星,她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親。”
說到這裏,李秀英抵製不住內心的傷心捂著臉蛋哭出了聲。
顏落沒有搭話,靜靜的等待著李秀英放空情緒。
“她的悲痛還未完全消退時,娘家那邊又傳來了噩耗,童雪外婆因為童雪媽媽結婚的事氣壞了身子,從此一病不起,在童雪父親離世的一個月後就遺憾的閉上了雙眼,這個消息對於童雪母親來講,無疑是雪上加霜,她幾乎好幾次不堪打擊的昏了過去,好多次都因為承受不了這種傷痛而想要自殺,每次一看到童雪的笑容,那種自殺的念頭又會立馬消失掉,那時候我就安慰她,即使不為自己,就算為了孩子也要好好活下去。”
“童雪慢慢長大,不管童雪如何討好奶奶,都贏不了她的歡心,有一次,童雪媽媽去鎮上為童雪奶奶買藥,因為當時藥店缺貨,童雪媽媽隻好在鎮上過了一晚,而就在那一晚,狠心的奶奶竟然將童雪關在了屋外,不讓她進屋,那可是寒冷的十二月呀,等我發現的時候,童雪全身冰涼得就像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