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梧桐樹井然有序的‘站立’於學校兩旁,像是撐著一把巨大的綠傘圍拱在馬路的上方,疏密的樹葉遮擋住陽光灑落下來的部分光熱。
童雪乖乖的站在校門口,等待著顏海忠的車。
突然一輛米白色的奧迪從她的身邊飛馳而過,嚇得她慌忙後退幾步,嘴裏一邊嘟嚷著,一邊輕拍著衣服上的塵土。
沒過幾秒,車又倒了回來:“美女同學,搭車嗎?”紀楓隔著車窗朝著童雪笑著說道。
童雪側了側身,看清楚是紀楓後,搖了搖頭:“謝謝,我可以自己回家”。
紀楓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學校裏等著坐他車的美女排著長隊,想不到童雪居然會拒絕,他並沒有生氣,反而因童雪這種不求虛榮的性格使原有的好感度迅速猛增。
顏海忠坐在這裏,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裏,嘴角浮出一種美妙而又慈愛的笑容。
他走了過來,愛憐的從童雪手裏接過背包,放至車上,關心的詢問著童雪在學校裏的近況。
“沒有人欺負我們家小雪吧!”顏海忠疼愛的撫摸著童雪的頭頂。
童雪想到了遊泳室發生的事情,她也不太確定那是不是一場不懷好意的玩笑,但一想到,後來不領情的扇了紀楓一巴掌,心中自認為,即便是委屈也算是扯平了,因此,不願多言的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然後上了顏海忠的車。
剛出校門的徐悠看到這一幕,她的嘴角迅速浮起一抹陰森的詭笑,立馬從包裏拿出手機,拍下了她認為最有價值的一幕。
“還以為是隻什麼鳳凰呢?原來也不過是一隻藏在鳳窩的雞”。她將照片保存好,得意的放回口袋。
“你爸對她怎麼感覺比親女兒還親呀?是不是你爸的私生女呀?”特別愛八卦的海濤趴在副駕駛的椅座上,眼睛盯著車窗外顏海忠和童雪溫馨的一幕對著緊握著方向盤的顏落問道。他似乎已經忘記在台球室的玩笑已經惹火過顏落了,隻是話剛從口裏出來,他似乎又意識到說錯話了,餘光瞄了瞄顏落,原本帶著些稚氣的臉蛋上像是粘上了一層寒霜,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海濤老實的坐了回來,顏落突然啟動了車子,毫無心裏準備的海濤和葉繁一頭栽在了椅背上。
晚上,顏海忠,夏夢華,童雪三人坐在客廳看著電視裏正在播放的財經新聞,顏落洗漱完坐到了沙發的正中央,正好將夏夢華和顏海忠隔開,拿起搖控調到了體育台,顏海忠看著行動怪異的兒子,心裏琢磨著,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戲?平時,兒子沒有搶台的習慣,即便是兩人欣賞的節目有所差異,兒子隻會乖乖的上樓去,打開自己房間的電視。
顏海忠沒有將台調過來,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在學校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就跟爸爸說說,發悶氣是解決不了的。”
雖然他猜到兒子生氣可能是因為夏夢華母女,但是,他又想不出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惹到了他,自從把她們母女接回家後,他就感覺兒子變了很多,完全找不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了。
“誰發悶氣,看體育總比你那股票信息有意義吧!”顏落理直氣壯的否認。
“不是就好,那你怎麼上你房間看電視,要在這裏跟爸爸搶台?”顏海忠那一張微胖而慈祥的臉,總是笑容滿麵,好象永遠不會發脾氣一樣。
“我房間的壞了。”顏落隨口應付。
“壞了就要找售後,楊嫂,明天記著給海信售後去個電話,小落的電視機出問題了。”顏海忠對著廚房正在收拾衛生的楊嫂喊道,明明知道顏落是在撒謊,卻不想說破,雖說夏夢華對他來講,很重要,但是,兒子也是他心中的一塊肉,哪怕兒子無理取鬧,他也不忍心責怪,他心理清楚,顏落的本性並不壞。
顏海忠站了起來,朝夏夢華使了個眼色,示意上樓去:“小落,你慢慢看吧,我和阿姨回房看了,我們房間的電視還沒壞。”
顏落失望的看了一眼父親的背影,他原本以為,顏海忠理解他內心的本意,會含蓄的流露出‘久違’的關愛,甚至會把他叫至書房促膝交談,而父親並沒有這麼做,依父親對他的了解又怎麼聞視不出他的用意呢,他想不明白,但他清楚的知道,父親變了,不再是那個可以給他無微不至關懷的父親,也不再是那個將他捧至手心的父親。
顏海忠走上樓梯,回頭看著兒子那一臉怨氣的臉蛋,一種無奈的自責感油然而生,在商場叱詫風雲的他麵對現在家庭的矛盾卻是束手無措。
整個大廳隻剩下童雪和顏落,童雪小心的側過腦袋,心髒就像幾十隻小兔在蹦跳一樣,無法安靜,用餘光掃描著顏落的麵部表情,自從搬進這個‘家’後,她已經學會了了察言觀色,尤其是對顏落。
他那張白淨的臉上,愁眉雙鎖,仿佛烏雲密布,一對眼睛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直視著顏海忠的房間。
她‘靜悄悄’的站了起來,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的溜上了樓,鑽進自己的臥室。樓下傳來的是‘乒乒乓乓’雜碎的聲音,廚房的楊嫂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她的眼裏,現在這一家四口人的關係,有的時候還不如隨便哪一家飯店萍水相逢的客人。
顏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他腦袋裏琢磨著有沒有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讓這對母女永遠消失在顏家。
不想讓她成為心中的麻煩,但目前她又確確實實是他遇到的解決不了的麻煩。
周一,童雪早早的來到學校,她發現同學們看她的眼光怪怪的,她摸了摸臉蛋,並沒有什麼異樣,還有一些同學在她的背後指手劃腳,等她一回頭,馬上裝作無事的樣子走開。
她的心中立馬產生一中不祥的預感,那些眼神令她毛骨悚然。
報刊亭的四周,圍滿了學生,議論紛紛。
她揣著一顆緊張的心,圍了過去。
不用她費勁,所有的同學看到她過來了,很自覺的讓出一條道,臉上都掛著詭異的笑容,那滿懷期待的眼神像是等待著一場出色的演出,童雪一邊往裏走,一邊琢磨著這些同學怪異的眼神,當她處在中心位置的時候,她看到了另她驚愕的一幕。
報刊亭裏貼滿了A4大小的紙,上麵的內容是一張很大的圖片,而圖片的主角正是她和顏海忠,她突然感到腦部一陣昏厥,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圖片下麵的圖文講解,什麼醜小鴨傍大款,什麼企圖飛上枝頭的鳳凰……那些字眼,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無情的刺傷著她的心髒,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如果上前撕掉這些,也許在同學的眼裏會認為是作賊心虛,她無法動彈,像被時間定住了一樣。
突然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上前怒氣衝衝的撕掉了所有紙張。
這個人,是顏落。
刹那間,周圍安靜下來,靜得可怕,隻有那被夏風吹動的樹葉沙沙作響。
刺眼的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他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火圈,他的手激動的顫抖起來,緊握雙拳,白皙的臉蛋上像是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與那火紅的太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有圍觀的同學見狀驚恐的後退三分。
距離報刊亭不遠的地方,有一位搽了一臉的胭脂花粉的同學,嘴角浮出一絲耐人尋味的陰笑,深棕色的眼睛裏閃著陰險而又狡猾的光。她迅速的拿出手機,給紀楓發了一條信息。
突然,顏落的眼神落到了童雪身上,對她的恨,此刻已經到達頂鋒了,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一把生了鏽的尖刀殘忍地割開,悲痛從傷口流出,無法言喻的痛楚撒落一地。
可是,在他看來,童雪是無法理解這些傷痛的。
他從來不打女人,隻是這一次,他意外的揚起了他的右手。
周圍的同學一陣驚呼,童雪偏了偏頭,閉上了眼睛。
可是片刻過後,仍然沒有動靜,童雪小心的睜開一隻眼,顏落的拳頭停留在距離她的麵頰還有一毫米的地方。
辛然和心潔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擠進了人群,眼前的一幕讓她們目定口呆。
顏落怒氣衝衝的離開了人群,直奔海忠百貨。
回到宿舍,辛然和心潔也同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她想解釋,可是,她一張口又不知道如何去解釋,顏落與她的“約法三章”不時在的耳邊響起。
“喂,你現在可是學校的焦點了,有啥想法,和我們說說唄?”辛然半開玩笑的逗了逗童雪。
童雪將自己捂在被子裏。
“太神奇了,太意外了,太驚天動地了,童雪,你是我們的偶像,我們崇拜你”。心潔在童雪的床邊坐了下來,一邊磨著指甲,一邊調侃道。
“我要是你,要釣就釣兒子,老頭的錢早晚不也是兒子的嗎……”辛然繼續說。
“切,說什麼呢,不許胡說,顏落是我的。”心潔激動的打斷了辛然,將指甲刀緊緊握在手裏護在胸前,像是握住顏落一樣。
突然,童雪從被子裏翻身躍起,把心潔嚇了個正著。
“我和顏落名義上應該算是兄妹,你們看到的那個男人名義上應該算是我的爸爸。”童雪顧不上這麼多了,誤會已經無法解開了,顏落已經對她恨之入骨了,大不了多加一項不守誠信的罪名,至少說出來,她心裏會舒服一些,為了替別人著想,已經很委屈自己了,這一回,也要為自己想一回。
她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但不到半分鍾二人又開始吱歪開了。
“怎麼著,那男人是你爸爸?”
“那你怎麼姓童,人家姓顏呀?”
“顏落看你的眼神為什麼那麼不友好?”
……
童雪捂住耳朵,麵對這一些看似簡單卻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她的腦部就像被誰安上了一個定時炸彈,導火線隨時都會被她們點燃一樣。
“噢……”辛然突然驚呼一聲。
“怎麼呀?”心潔興奮的追問。
辛然將嘴巴湊上前,在心潔的耳旁耳語了幾句,心潔的嘴巴立馬成“O”形狀,大眼睜得圓溜溜的。
“你們還有沒有點愛心呀,我用我的項上人頭作擔保,我絕對不是那種人。”氣急的童雪緊閉雙眼,衝著辛然和心潔大吼,她開始懷疑,她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友誼,至少在這件事情發生後,她看到更多的是掛在她們嘴角那陰冷的嘲笑。
海忠百貨董事長辦公室,顏海忠父子的眼神被辦公桌前的被揉著皺巴巴的紙團連在了一起。
沉寂片刻,顏海忠將眼前的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顏落不解的看著父親。
“你都不想看看是什麼嗎?”顏落帶著置疑的表情問道。
“看了之後能改變什麼嗎?”顏海忠一臉平靜的回答。
顏落生氣的將自己“甩”在了沙發上,他不明白,爸爸是整件事情的當時人,他卻能保持著一副‘事不關已’的表情,仿佛他顏落才是當時人一樣。
顏海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過顏落,在顏落的右邊坐了下來,左手搭在顏落的左肩上,在他的記憶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零距離的與兒子聊天了。
“輿論是我們生活中永遠也避免不了的事實,如果事事都放心上,我們會活得很累,有些道理我們都懂,但為什麼,當事情發生的時候,這些道理又派不上用場了呢?我們能管得了自己的行為,但我們管不了別人的嘴巴,事事做到門心無愧就好,何必在乎這麼多?”顏海忠語重心長的說道,而顏落卻絲毫聽不進去,他歎了一口氣,將頭偏至一邊。
“可是我以後在學校怎麼做人?您又能保證這一切在您的心裏真的問心無愧嗎?”顏落的那些憤怒在父親麵前隻能換成委屈。
“你不是可以完全解決嗎?為什麼不替小雪解釋一下?如果你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我想你現在不應該是出現在爸爸的辦公室?你問爸爸是不是發自內心的問心無愧,那爸爸也發自內心的告訴你,爸爸對你和媽媽,以及童雪和童雪媽媽都無愧於心。”顏海忠站了起來,整了整衣領,走到顏落的對麵坐了下來,舒坦的微躺在沙發上,等待著顏落的回複。
“不行,不能讓學校知道我們的關係,他們會笑掉大牙”。顏落激動的站了起來。
“告訴爸爸,你真正擔心的是怕他們知道事實後取笑你嗎?”顏海忠反問,他有些失望,兒子隻是在乎別人會不會因此嘲笑他,而對於別人的名譽卻沒有看在眼裏。
顏落不知父親此話是什麼意思,不解的看著他,然後含糊的點了點頭,反身自問:難道不是嗎?
“爸爸,你越來越複雜了,已經不像我的爸爸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顏海忠聽得清楚。
“越來越像小雪的爸爸了是嗎?”顏海忠說出了顏落內心一直不敢承認的擔憂。
屋裏突然間變得安靜,隻有牆上的鬧鍾在發出“嘀噠、嘀噠”的響聲。
為什麼在爸爸的眼裏越來越感覺不到愛了?是錯覺嗎?顏落憂鬱的看著父親,他真的想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笑著回答父親,也想告訴父親他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為什麼這個時候笑起來,如此困難。
他動了動生硬的嘴角,卻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失望的離開了辦公室。
他突然發現,原來,他的幸福並不牢固,一直以為,父親給他的幸福感上了一把厚實的大鎖,無懈可擊,可是今天。他徹底的明白,他的幸福脆弱得不堪一擊。一直以來,他都要求自己,不能讓爸爸失望,爸爸對他所說過的話,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在學校裏,一直是一個遵紀守法的乖學生,每一次家長會,他都能讓爸爸滿載微笑和喜悅而歸,可是,到最後,父親卻讓他失望得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有信心播種下去,或許這就叫絕望吧!
可是,為了爸爸的聲譽,他隻能背負著一個被取笑的龜殼,像烏龜一樣爬行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裏,在他的眼裏,那些嘲笑嚴重了傷害了他向來傲氣的個性,對童雪的恨已經無法延深了,如果說恨的最高境界是到骨髓的話,那麼,對童雪的這份恨已經化作血液流唆在他的血管裏了。
他從小失去了母愛,因此更加愛父親,他不希望他的生活裏有人來分享屬於他的父愛,可是,童雪母女卻偏偏闖進了他們的生活,打擾了他們原本平靜的世界。
童雪不配做他的妹妹,他一直如此堅定的認為。
可他又必須在眾人麵前承認,多麼無奈的結果,多麼可悲的事實,卻是必然要發生的。
路遊的辦公室,童雪老實的低著頭,一語不發。
事實上,不管童雪和顏海忠是什麼關係,如果是普通學校,作為老師的路遊也許有權過問但無需幹涉的,但問題在於,這不是一所普通的學院,而路遊有必要給學生父母一個如實的交待。更重要的,學校不能因為學生的作風不正而影響了學校的聲譽。
“坐”,路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簡練的說了一個字,語氣平靜得就像一碧池水。
童雪沒敢坐下,老實的低著頭,站在他的麵前,她已經做好更壞的打算,學校最嚴重的處罰也不過是退學罷了,但事實上,她不想離開這所學校,她需要在這裏為自己的夢想而打造基礎。
“有話想說就要抓緊時間,學經管的應該知道時間就是金錢。”見童雪一語不發,路遊無奈的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桌上的講義。他不明白,很簡單的一件事,怎麼到了童雪這就變得如此複雜。而且,他更認為,此時站在他眼前的不應該是童雪,而是那個八卦的“源頭”。
路遊的平靜顯然是出乎童雪意料之外的,在進辦公室之前,她一直在預想著,也許路遊老師不聽任何解釋的直接將她送到校長那處置,要不,就一直堅信她在撒謊,麵對這一係列的問題,童雪已經想好招數了,而唯獨路遊那平靜而坦然的麵孔是不在她的預想之內的。
“老師……”童雪終於打破心裏的層層障礙,開口道,聲音小得幾乎隻能讓自己聽到。
路遊頓了頓,停下手中的工作,等待著童雪的下文。
“我會受到什麼處分?”童雪問,聲音似乎加大了一個分貝。
路遊看著緊張的童雪,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也許在這個學校,害怕學校被處分的學生已經不多了。
“那如果你是老師,會怎麼處罰你的學生?”路遊反問,身體倚靠在座椅上,等待著回答。
童雪想了想,不敢回答,搖了搖腦袋。
路遊笑了,眼前這個學生單純得就沒有想過要把“主謀”抓出來興師問罪,而在跑過來不加任何解釋的來“認領”自己的處分。
“那這些是事實嗎?”路遊問。
童雪猶豫了一下,仍不敢回答。
“童雪,回去好好上課吧,這件事情學校會查清楚的,而且剛剛顏先生已來過電話,這事就到此結束吧!”
童雪聞言,猛一抬頭,這個結果反而不是她想要的,隻要不被退學,其他的處分她能接受的,她隻是不想讓學校同學知道顏落和她的關係,這樣的話,隻會讓顏落與她們母女的關係顯得更僵。可是剛剛老師告訴他顏海忠已經來過電話,那就意味著,這一切已經無法隱瞞了,她隱隱的覺得,等待著她的將是一場比“照片事件”更為猛烈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