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叫得這麼見外,以後叫我‘伯父’便是。”唐柏春顯然對李錦寒很有好感,他笑了笑,接著道:“少仲在信中常和我提到你,如今一看,氣度果然不凡。”
“參議大人過獎了。”李錦寒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蔡老先生大概是在信中死命誇過自己了。
“怎麼又叫錯了,這可不對。”唐柏春溫和一笑。
李錦寒隻好改口,道:“是,伯父。”
唐柏春點了點頭,道:“這才對,少仲視你為子侄,老夫便也將你當做子侄看待了。”他看了李錦寒一眼,接著說道:“錦寒,你初來州府,在世子府中任職可還習慣?”
李錦寒點了點頭,道:“多謝伯父關心,二殿下對我很好。”
“那便好。”唐柏春微微一笑。
經講之會很快便到,這次都事賀成易倒是沒來,不過王府表小姐陳水柔卻已經坐在了朱名耀的身邊。朱名耀一臉的無奈,顯然也有些怕了陳水柔。
這時離中秋並未多遠,月亮仍然顯得皎潔明亮,府中的燈籠已被下令全部滅了,場中頓時湧現出一股濃濃的雅興。
“小表哥,今天你要出什麼題目的?”陳水柔拉著朱名耀的手臂道。
朱名耀笑了笑,道:“等會兒再說,先飲酒。”
王沛座位離朱名耀很近,微笑道:“是極,是極,飲酒才能助興,等會兒表小姐可有看頭了,新來的李詹士可是要作詩呢。”
“李詹士?”陳水柔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便是他了。”王沛用手掌指了指李錦寒,笑道:“這位李詹士不僅作曲本事厲害,詩詞更是不凡,這偌大的羽白府內怕是沒有一人及他呢。”他有意給李錦寒戴著高帽子,心中打著算盤,等會兒李錦寒若是作的詩詞不好自然更是出醜。
陳水柔對李錦寒的印象還是挺深的,叫道:“呀,他來了呢。”她又仔細看了李錦寒一眼,有些不相信的道:“他詩詞這麼厲害呢?比王詹士你作得也好嗎?”
王沛道:“比我自然好上百倍。”
陳水柔見王沛說得誇張,忍不住笑出聲來。
“王詹士不用過謙,我對詩詞研讀不深,你所作詩詞才是重頭戲。”李錦寒淡淡的說道,他豈能不知道王沛的險惡用心,當下不動聲色的將皮球給踢回去。說起來,他這次被拉著做詩詞心中也是無奈,隻能希望朱名耀能夠出個好點的題目,他能正好找到一首背過的詩詞。若是朱名耀出個偏些的題目,他也隻能是被王沛奚落了。
朱名耀也感覺到了底下的火藥味,笑著揮了揮手,道:“不管誰做得好都行,我另有賞賜。”
不經意間王沛又冷冷的看了李錦寒一眼,他跟著朱名耀多時,對朱名耀的性子最是了解,心中早便大致料到了朱名耀今日所要出的題目,這兩天也早就暗自作好了幾個備稿,反複修改過,隻要拿出來,他敢保證朱名耀會拍掌叫好。即便是沒有猜中朱名耀的題目也不用怕,他乃是禹州城中有名的才子,就算是當場作詩,也絕對是比李錦寒這毛頭小子要強的!
酒過三巡,朱名耀終於是說出了這次的題目。他指了指天上,意思再明顯不過,卻是要讓大家以“明月”為題了。
一看到這個題目,王沛心中頓時大喜,他所猜的幾個題目中便有這“明月”一題,也早就做好了一首極好的詩的,正好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不過他卻不急著表現,先要讓其他人先上。
這“明月”一題倒也不難,眾人沉吟了一炷香的功夫,當下便有個人站了出來,向朱名耀行了一禮,說道:“殿下,屬下有了。”
這人身材瘦小,麵容枯槁,臉上雖然帶著一股微笑,卻讓人感覺不到親切的味道,這人李錦寒也認得,叫做湯世忠,平日裏性情高傲,和王沛一行人也相互看不對眼。
朱名耀也是臨時起題,也正在苦思著詩句,還沒有想出來,聽到湯世忠的話,頓時大喜,說道:“快快吟來。”
湯世忠第一個作出詩來,心中得意,他沉吟了一下,當下便吟道:“高臥羽白時,開帷月初吐。清輝澹水木,演漾在窗戶。荏苒幾盈虛,澄澄變今古。詹士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裏共如何,微風吹蘭杜。”
李錦寒聽完臉龐也有些動容,他雖然對詩詞不擅長,但是也聽出了這首詩裏的真切情感,乃是表現人世聚散無常,世間多變的感慨。
“好!”朱名耀沉吟了一會兒之後,當即說道,他輕輕吟道:“千裏共如何,微風送蘭杜……世忠,你可是又想起了彭詹士了?”
湯世忠沒有說話,點了點頭,他吟完這首詩便顯得有些落寞。
朱名耀忽然歎息了一聲,說道:“我知你們昆仲情深,彭詹士投筆從戎,硬要去玉沙城從軍,最終戰死……你們當初在府上琴簫合曲的盛況,仿佛還曆曆在目……唉,他終於是不聽我勸,不然……”
“原來殿下還記得……”湯世忠忽然很是激動,直直地看著朱名耀。
“自然是記得的。”朱名耀搖了搖頭,道:“世忠,你心裏也別太難受,人死終究不能複活……”他朝身後侍從喊了一聲:“給湯詹士看賞!”
“謝過殿下。”湯世忠佝僂著身子退下。
李錦寒看得奇怪,心想:“不知道這彭詹士又是何人?”
“諸位可還有妙作?”沉默了一會兒,朱名耀向底下眾人問道。
“殿下,我也有了。”暗中走出一個身高馬大的人來,這人叫做袁鍾,模樣粗大,性情卻帶著些柔順。
“袁詹士,快快念來。”
袁鍾吟道:“明月吹入誰院中,行雲半夜凝空碧。欹枕不成眠,獨家人未還。聲隨幽怨絕,雲斷澄霜月。月影下重簾,輕風花滿簷。”
這首詩循規蹈矩,毫無新意。朱名耀皺了皺眉頭,當下說道:“這詩卻是陳詞了,袁詹士可還有佳作?”
“沒……沒有了……”袁鍾一聽朱名耀的話,臉色頓時有些難堪。
“那退下吧……”朱名耀揮了揮手。
接下來又有人吟了幾首作品,有詩有詞,或賞或無,各有成績。朱名耀注意到自己最為看好的王沛和李錦寒兩人還沒有詩詞,當即說道:“王詹士,錦寒,你們可想出佳作出來?”
王沛看了一眼沉默的李錦寒,認定李錦寒必然是技窮,心中很是得意,當下走出案前來,說道:“殿下,屬下有一首詩。”
“好,說來。”朱名耀對王沛向來看好,當下精神也來了,說道。
王沛輕蔑的看了李錦寒一眼,轉過身來,當即吟道:“羽白數聲持酒聽,晚醉醒來愁未醒。送酒氣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甚好,甚好!”朱名耀細細品味之後,頓時拍掌叫好,緩緩說道:“情景交融,情景相濟……筆不離月,景不離情……王詹士,你這首詞甚妙,可有名字?”
這首詞之前王沛便已經反複修改過幾次,醞釀了許久,看到朱名耀的反應也不出奇,微微一笑,道:“回殿下,名字叫做《府庭夜話》。”
朱名耀點了點頭,道:“甚好,甚好。”他向身後侍從叫了一聲:“給王詹士看賞!”
“謝過殿下!”王沛得意地回到座位,炫耀似的又看了李錦寒一眼。
“錦寒,該輪到你了,可不準逃。”朱名耀朝李錦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