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給我等著,我當家的就要回來了……”楊嬸的臉都氣白了,卻又實在怕了眼前凶神惡煞般的李錦寒,拋下一句話便狼狽的離開了。
“阿寒,你……怎麼可以打人的……”楊嬸走後,李芷秀心中思緒萬千,一下子亂了手腳,一邊連連查看著李錦寒全身,“阿寒你沒有受傷吧?”
李錦寒已經不排斥李芷秀的關心,沒有推開,搖了搖頭道:“沒事的,是她受了傷而已,我沒受傷。”
李芷秀想起楊嬸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又有些急了,驚慌道:“這可怎麼辦啊,楊叔回來要是知道這事,可是會找你拚命的……”她說著又微帶責備的看了李錦寒一眼,“你……你怎麼可以打人的……”
“他要來便來,我豈會讓他討了好處去……”李錦寒淡淡地道,“那潑婦欺負你,我便要打她。”
李芷秀身軀猛然一震,她忽然意識到李錦寒剛才可是因為她被欺負才這麼憤怒的,她緩緩抬起頭來,不敢相信的看向李錦寒,顫聲道:“阿寒……你……竟這麼在乎阿姐麼……”她想起這麼多年的心酸,忽然簌簌掉了眼淚來,“阿姐被人欺負了,原來阿寒也不肯的……阿寒心裏念著阿姐……阿姐心裏好高興呢……”
李錦寒心中那股微妙的情緒忽然慢慢地彌漫開來,他望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子,靈魂裏的那個心結悄然解開。是啊!既然前世本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為什麼不珍惜現在的一切,至少這裏有真真切切關心他的親人!
他勉強地笑了笑,柔聲道:“你是我阿姐,我自然要在乎你的。”
這麼多年來李錦寒何曾對李芷秀假以過半分辭色,李芷秀靜靜地聽著弟弟的那句話,呆呆地站在那裏。她整個身體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圍著,這個時候一切惱人的東西俱都與她無關,她直感到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回蕩在她耳邊的便隻有弟弟那句話。
身後的阿馨卻是怔怔地看著李錦寒,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心想道:“這個惡人……原來卻是這般憐惜小姐的麼……”她又回想起剛才李錦寒打楊嬸時那副凶狠狠的麵容,暗道:“他竟有這麼狠厲的一麵麼……便是楊嬸,他也是從來不曾怕過的……”
既然拋開了心結,便要在這個世界好好的生存下去。第二天李錦寒便不顧他姐李芷秀的反對,要往錦繡軒上班去了。
這錦繡軒本是嶺永縣南城坊的一家布匹店,規模並不大,卻因為東家乃是州府下來,回家養老的蔡老先生,這才給它塗上了一層高貴的氣質。
李錦寒三第未中之後便一直是在這錦繡軒內做帳,說起來,這份體麵的活計兒還是他未來的嶽父,本縣魏縣尉托麵子求來的。
當初李父李重免在世時,魏縣尉為了巴結他,曾和他定下了一門親事,許諾日後要將女兒魏雨雅嫁給李錦寒,尚有押解文書作證,白紙黑字,絕不容有錯。
隻是隨著李家的家道中落,這份親事在所有人看來都有些微妙了。
魏縣尉心中倒也曾想過退婚的,而且自李錦寒縣試屢次不中以來這份心思便愈加強烈,然而他在這嶺永縣內終歸是有頭有臉的人,做這勢利的事情也實在不好下手。再加上李重免當年對他有恩,舊情作怪,故而這退婚之事萬萬說不出口來。然而眼看當年約定成婚之日日益逼近,他卻又絕口不提成親之事。
李錦寒第三次縣試依然不中之後,整個人便陷入了癲狂乖戾當中,心魔入腦。魏縣尉倒還好心,托著關係給李錦寒在錦繡軒內求了個體麵的做帳活計。他如此做法卻還是存了另外一層心思,卻是希望李錦寒能上道,和蔡老先生拉上關係。這蔡老先生雖然退下州府,但是身後可是州府參議大人這條線,如果李錦寒能替他搭上這條線,他自然也不介意將女兒嫁給李錦寒。
錦繡軒裏包括李錦寒在內倒是有三個做帳夥計,一個是李錦寒自小的玩伴鄭建誌;另一個是最近新招來的夥計,叫做阿平,和他並不熟。
李錦寒兩世為人,氣質發生了根本的改變,鄭建誌外表雖憨,心卻不粗,總是隱隱感覺著事情不對,不時好奇地望上李錦寒一眼。不過任他是諸葛在世,也絕對想不到靈魂附體這麼荒謬的地方去。
蔡老先生今年剛過六旬,蒼顏白發,相貌比實際上看上去還老些,不過雙眼中透出的精光倒是向人展示他並非真的垂垂老矣。他一開始便當著眾人的麵數落了李錦寒一頓。平日裏他看李錦寒這個三第不中之人便極為不屑,早就打算過要將李錦寒掃地出門。雖說李錦寒是魏縣尉求情安排進來的,但是他又豈會真正在乎一小小縣尉的麵子!
蔡老先生身體不佳,有積年的病患,在堂前交代了一聲,便回內院去了,留下李錦寒三人照看生意。這時節布匹生意倒也清閑,三人也不會忙。
鄭建誌這次從蔡老先生那裏搞了一本賬單過來觀看,說是用來研究做帳學識。他倒也算認真,拿出自己做的賬單一一對照,不時點頭。不知不覺翻到最後那幾頁,卻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錦寒問起來,原來這最後幾頁卻是蔡老先生列的一個總帳,他在這裏用上了自己琢磨的一種新奇算法,不過他自己也沒有研究通徹,列了幾個式子,便再也寫不下去,隻留了幾個殘缺式子在那裏。他將這賬本交給鄭建誌時曾經千盯萬矚不要搞亂了後麵的運算。
蔡老先生這個沉浸了做賬運算有幾十年功底的老者都琢磨不出來的東西,鄭建誌自然更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思維一進入空虛狀態,人就容易浮躁起來,他抓了抓頭,便去內院解手。
李錦寒聽鄭建誌說的神奇,從櫃台上將賬本拿過來,翻到最後麵,仔細看了看,發現蔡老先生琢磨的這種運算和二十世紀發明的籌算算法極為相似,但是蔡老先生這算法卻沒有籌算算法那般完善,隻能算是籌算算法的雛形版本。饒是如此,李錦寒心中對蔡老先生不免也升起一股佩服之情,身處的這個時代算起來不過八世紀,蔡老先生能跨時代想出這種東西來也確實是難得可貴了。
李錦寒眯著眼睛看了會,頓時看出蔡老先生運算卡殼的關鍵所在,卻是對其中梁轉換有些模糊。這個問題一看通便是一個十分簡單的東西,說來蔡老先生在那裏卡住,也確實是有些可惜了。
心裏如此想著,李錦寒下意識的便拿起櫃台上的毛筆,將蔡老先生錯誤的地方改正了下,又在那幾頁的空白處把未完成的運算式子給補充完全了。這也不費什麼功夫,在鄭建誌回來時,李錦寒已經將籌算算法列完。
賬本打開攤在那裏,鄭建誌一眼便瞟見了賬本上那沒有幹涸的墨跡,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阿寒……你……你怎麼能在這上麵寫字啊!哎呀!你可把我害死了!“他又連忙翻看賬本,卻哪裏還有回救的餘地。一想起蔡老先生把賬本交給他時的千盯萬矚,鄭建誌一張臉頓時如同苦瓜一樣聳拉下來。
李錦寒不以為意,道:“我幫先生將這式子列完了,先生怎麼會責怪你呢?”
鄭建誌聽到李錦寒這話像是聽到了世上最搞笑的笑話一般,竟然放下了心中的煩惱,失聲笑道:“阿寒,你莫不是大病一場,燒壞了腦子?”他說完又有些後悔話說的重了些,小心翼翼的看了李錦寒一眼,見對方似乎沒有生氣,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他眼光一看到手中的這本賬本,卻又如何也輕鬆不下來。蔡老先生多年來研究這種新奇運算,他是早就知道的,這賬本後麵幾頁便是先生的思維所在,如今可好,這賬本在他借來時被搞亂了,鬼知道蔡老先生知道後會發多大的火!
“唉!”鄭建誌重重的歎了口氣,整個人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耷拉著腦袋,苦聲道:“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可如何是好啊……先生囑咐再三,絕不能搞亂後麵他列的式子的……”
“我真的幫先生將問題解決了,你怎麼就不相信呢?”
鄭建誌恍若未聞,一心隻盤算著怎麼向蔡老先生交代這事情,喃喃道:“阿寒,我和你自小玩大,自然是不會供你出來的,隻是希望我這次不要被先生扒下層皮來。”
李錦寒道:“你不用擔心了,不會有事的。”
一邊的阿平忽然冷冷地道:“不會有事?哼,這式子可是記著先生的思路呢,弄不好先生這麼多年的成果都要被你們給毀了!先生能不大怒嗎?”
鄭建誌盡管知道阿平這小子有些危言聳聽,但是他這個時候已是驚弓之鳥,也確實被阿平影響得更加慌亂,對阿平氣急敗壞地道:“阿寒剛大病一場,正恍著呢,你剛才也在這裏看著,怎麼不提醒點……我知道了,你就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