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嘯出去了,讓落蠻看好院子,因為顏書柳還在這裏,一旦兩家鬧起來,很容易波及摘星樓。
這大年初二的鬧成這樣,大家心裏頭都不愉快,落蠻上二樓去,想把自己的銀票先藏好。
隻是二樓幾乎沒有間隔,櫃子是新購置的,沒有上鎖,床底顯然藏不住東西,一眼就能看到,看來這裏不是藏銀子的好地方。
落蠻看著二樓的內牆,四麵牆,靠近陽台左邊的一麵牆很厚實,從邊上看到這堵牆是用了三層磚,或許可以在牆上挖個洞,再堵上磚,畢竟三層的磚中空了幾塊也不會有人發現,這樣就連宇文嘯都不知道。
她這般想著,便在牆上到處敲了一下,卻發現有幾塊磚回音很不正常,仿佛裏頭是空的。
有機關?莫非宇文嘯在這裏藏銀票?
落蠻馬上回去把二樓的門關上,再把陽台的門鎖緊,把虎爺都鎖在陽台上去。
砌牆挖牆什麼的,她最是在行了,在裂縫處用匕首一劃一撬,果然,一塊青石磚鬆開了,落蠻呼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取下,果然就看到裏頭有冊子一樣的東西。
不是銀票,還是有些失望的,這些冊子怕是他們軍中的機密吧?否則不需要藏得這麼深。
軍密的話,落蠻是不會看的,畢竟她現在隻對銀票比較感興趣。
正想把磚頭塞回去的時候,眸光瞥了一眼那冊子封麵的一行小字,日記第二冊。
日記?日記也是屬於個人的隱私,落蠻覺得是不該看的,但是,讓她怔了一下的是,那日記第二冊這個幾個字,卻是她能看得十分清晰明白且熟悉的字。
簡體字!
腦袋裏,便有些轟轟地響,心跳加速間,手心在片刻間就冒汗了,來北唐這麼久,她雖然看到的字不多,但是很肯定自己沒見過簡體字。
拿與不拿,落蠻腦子裏天人交戰,查看人家隱私是不好的,但那些簡體字就在眼前跳動,勾得心魂都要掉了。
道德這個東西,落蠻總是容易遺忘,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把冊子拿了出來。
冊子的裝訂十分簡單,用繩索穿引,約莫有幾十頁,就像一個普通軟皮抄的厚度,有沉香的味道,想來是驅蟲防腐用的,那幾乎就能肯定這日記是宇文嘯的,落蠻坐下來,手卻一直顫抖,慢慢地掀開了第一頁。
毛筆寫的字,已經有些散墨,可見年代久遠,但落蠻還是看得很清楚,一整版都是簡體字。
她屏住呼吸,甚至覺得心跳都快停頓了,追著那些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軍中多年,總習慣寫日記,但卻不如從前堅持,前事仿佛都快遺忘了,我舍不得忘掉,想把前事一點一滴地記錄下來,等我真遺忘了,我還能回看,記得我的親人戰友……”
落蠻全身發抖得厲害,看著底下日記末有一行字,寫著甄易風記錄於丁酉年三月初五。
甄易風!
淚水奪眶而出,這個名字在心頭許久許久不敢念起過,便看到同樣的字,心裏總會倏然地痛一痛。她做夢都不曾想過,還有一天,能看到這個名字寫下來的文字。
他是甄將,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嗎?她曾在醉夢中念過這個名字,曾唱過軍中綠花,曾帶他去看過殲擊機,看到過自己的屍體,他表現得就像從不認識一樣。
他仿佛不知道降落傘,不知道手電筒,不知道那些抗生素的作用,他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了,她以為自己隱瞞了一個很大的秘密,殊不知,他一直藏著更大的秘密然後像看笑話似地看她。
日記本落在地上,落蠻雙手捂臉,她曾表白過,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會對他說喜歡他,他分明知道她說的是誰,但他無動於衷。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她不敢想啊,她連懷疑他是甄將都不敢,太怕失望了。
撿起日記本,她拖著發軟的腳步放回去,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
這牆一開一關之間,她覺得世界忽然就改變了,虛幻得不像真實的。
她高興嗎?他還活著。
她高興,曾立下誓言,如果他能活回來,她可以用一切去交換。
她難受嗎?難受,她孤立無援在這裏,他不認她。
難怪他開始一直拿他當士兵用,是的,他以前就是這樣,那是否可以說,其實他前生沒有喜歡過她?
來到這裏之後,他是什麼時候對她改變了態度的?是在那一次燒烤,她唱了軍中綠花,對著他說了一句,我很慶幸你還活著,那一刻,他大概就知道她的心意了,所以這些日子的親昵溫柔都是憐憫?都是手段?
他覺得以前的舊部下很可憐,思慕他多年,死後重生還放不下,所以發了慈悲心腸說喜歡她?或者說,還是拿她當部下籠絡過來,好替他管理東宮和摘星樓?陪他一起還賬一起對抗外敵?
落蠻不知道怎麼走下樓去的,隻覺得眼前的一切諷刺極了,秋蟬過來問她,“小姐,您臉色很白,沒事吧?別太為二小姐擔心。”
落蠻看著她,昔日部將,卻甚至不若這個背叛過她的侍女對她好,落蠻覺得心頭仿佛有一把刀在淩遲著自己曾經的癡戀,這份欺騙,對她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小姐,您哭了?”秋蟬怔住了,看著落蠻殷紅的眼底,驚得張大了嘴巴。
落蠻把淚水逼了回去,“替蘇洛清難受,她這後半輩子可怎麼過?”
她走出院子裏,滿園蕭瑟,她不知道可以去哪裏,這裏沒有一寸土地是屬於她的,她也失去了對這裏的歸屬感。
外院依舊喧鬧,不知道是不是方家的人來了,她不想管了,這幾個月其實她很累的。
她從後門離開了肅王府,站在大街上,到處都充滿了新年的喜慶,十字大街,無處可去了。
有幾匹高頭駿馬疾馳而來,前頭幾人身穿侍衛衣裳,後麵有一男子身穿一襲紅色錦袍,刀斧般雕琢過深邃的五官,眼底噙著一汪冰冷,風揚起他的紅衣,如這深冬裏的一抹鮮血。
“那女子,速速躲開!”紅衣錦袍男子身前的侍衛怒喝一聲,落蠻如在夢裏,卻不知道避開。
但疾馳而來的馬收勢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她,侍衛大怒,揚鞭要卷她離開,但落蠻倏然驚醒,見那劃破空氣的鞭子襲來,她陡生了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