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一場真心對話

宇文嘯沉默片刻,問道:“你認識的那個人,是你之前說死在戰場上的兵士嗎?叫甄將?”

“我叫他甄將,但他名字不叫甄將。”

宇文嘯的眸光逼視下來,帶著幽幽光芒,“他的死讓你很傷心嗎?為什麼?”

落蠻心頭亂緒頓起,他若不是甄將,與他說又有何用?他若是甄將,隻怕她也不敢說真話,有一句話到他死的那天她都不曾說出口。

“沒什麼了,隨口問問。”落蠻轉了視線,便下意識地放開他的手。

宇文嘯看著忽然落空的手,心裏頓時也覺得缺失了一塊,抬起略帶苦澀的眸子,輕聲道:“我們進去看看顏書柳吧。”

落蠻嗯了一聲,在這幽暗中轉身,他伸出手想再抓住她的手,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伸手拉著外裳,再停頓片刻落後他一步,在後麵跟著他走。

宇文嘯心裏頭便有些懊惱,總是差這麼一步,每一次都是剛好有些改善,他們都能順利地麵對彼此而不覺得別扭的時候,要麼是極兒,要麼是她放不下的往事就會跳出來作亂。

顏書柳在最後一間房,這裏沒有床,隻是臨時鋪的被褥,底下墊了一塊木板,顏書柳是趴在被褥上,已經睡著了。

“她的傷處理好了嗎?”落蠻想起她後背和腿上的傷,那叫一個血肉模糊。

宇文嘯道:“處理過了,嬤嬤給她服下了麻散,她如今還在昏睡中,但今晚療傷的時候,獨孤嬤嬤無意中說破了我們的身份,她激動狂怒之下,把獨孤嬤嬤的臉都給抓破了,她對你也破口大罵,幾乎一發不可收拾,黑影製住了她,讓嬤嬤給她用了麻散才處理好傷口的。”

落蠻覺得,這個麻散大概就是麻沸散或者麻醉藥之類的東西吧?這東西怎麼都有副作用,不能一直用,那顏書柳總會醒來的,到時候一個激動又把傷口給弄傷了,這可麻煩了。

“丟她在這裏真安全嗎?她醒來之後若是到處亂竄,這外頭還有手榴呢。”落蠻道,都不說這裏不通風透氣,不適宜病人養傷。

“她這幾天都不能站起來行走,手榴間會先鎖起來的,如果不安置在這裏,你有什麼好地方嗎?”宇文嘯其實也犯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摘星樓總共就這麼大,都人滿為患了,還能安置得下顏書柳嗎?

落蠻哪裏有什麼好地方?

“還有她換藥的事,你看誰能來給她換藥呢?她若醒來,那股執拗的蠻勁可厲害,知了猴應付不了,可也不能真叫個漢子下來給她弄吧?”

落蠻望著顏書柳半晌,這人好歹是她從大理寺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總不能不管,道:“我每天下來給她換藥吧,試著跟她說明白。”

“隻怕你說不通。”宇文嘯想起今晚她抓獨孤嬤嬤的狠勁,實在是恨不得豁出去這條命,這人是真到了歇斯底裏的地步了,或許真相擺在她的麵前,她都未必會相信,她對太子是真的恨之入骨,但也因為她這種態度,才讓他覺得她妹妹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一樁栽贓陷害。

因為顏書柳曾激烈地罵過,說太子在濱東縣期間,人人皆知其劣跡敗行,也就是說,應該不止這一宗。

是有人故意要害太子的名聲。

因顏書柳沒醒來,所以兩人站了一會兒,就往外走了。

回了房中去,極兒已經發出極其沉醉的鼾聲,落蠻給他蓋了一下被子,便回來躺下。

躺在床上,看著宇文嘯脫掉外裳,靜靜地靠過來,她心頭微動,等他掀開被子躺下,身子與她相貼更覺得曖昧親密,被窩裏頭冰涼,他鑽進來之後她是下意識地想要靠過去的,行為比思想更快一步,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他也把她抱入了懷中,唇在她的耳邊呼氣,落蠻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聽著彼此的心跳聲,許久,落蠻道:“你今晚問我,甄將的死為什麼讓我很傷心,你真想知道為什麼?”

漆黑中,聽得宇文嘯微微而浮躁的呼吸聲,片刻之後他才道:“你說。”

落蠻的手擱著他的衣衫,正對著他的心髒,然後微微地蜷成拳頭,“有一句話,我一直來不及跟他說,他死了之後我很久都沒去他墓前,你說我怎麼能相信活生生的一個人忽然就永遠地住在墓碑之下了呢?後來我才去了,我站在墓碑前,我跟他說,我跟上天說,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如果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跟他說我喜歡他,喜歡他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的呼吸聲悄然止息,許久都沒有吸進來一口氣,隻有心跳在加速,不斷加速,落蠻慢慢地把手移開,借著那點微亮的光芒看著他的眼睛,“你曾說過,人都有秘密,黑影有,我也有,那你呢?你有秘密嗎?”

宇文嘯許久都沒說話。

那是一段很長久的沉默,長久到落蠻幾乎以為他睡著了。

最後,他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誰都有秘密,當然我也有,你希望我是你認為的那個人嗎?”

輪到落蠻沉默了,她希望嗎?她當然希望,如果他是甄將,撇除一切所有所有,至少他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幸事。

可如果真有重生轉世,她卻也不希望宇文嘯是甄將,因為宇文嘯肩膀上背負太多太多,他的日子是過得苦不一堪言的,這樣的罪她一個人受就足夠了,何苦甄將來受?

但是,他不是甄將,他隻是宇文嘯的話,她難道就不心疼他需要經受的苦難了嗎?

落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走不出來了。

“我是宇文嘯!”

他最終,輕聲地說了這句話,也慢慢地放開了她。

落蠻一時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望,隻覺得心頭倏然地一空,失落得很。

再後來,是她睡著了,他沒有睡著,往事一幕幕地逼到眼前來,她說的那句話,讓他的靈魂和心都為之顫抖,他那會兒從沒想過……

他甚至從不知道,他的離去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傷痛。

他閉上眼睛,仿佛便看到了冰冷的墓碑前,她明眸皓齒地走來眼底卻一寸寸地染上了傷痛之色,她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誰信那明朗少女,竟會為他哭成那樣?

心倏然地覺得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