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在子時之後,紅色的燈籠全部換上了白燈籠,隻等天亮就對外發喪。
宇文嘯和落蠻今晚都沒出宮,而是送太子回了東宮,然後在東宮住一晚上,兩人是夫妻,自然是要睡一個床的。
好在,宇文極非得纏住落蠻,也要跟著睡一個屋,東宮裏頭的奴才便叫人給他收拾了一張床,三人睡一個屋。
燈火黯淡,落蠻哄了極兒睡著,看著他恬靜的睡顏,輕聲對宇文嘯道:“他連太子都不認識了。”
宇文嘯在燈下愁眉深鎖,仿佛有疑難未解,聽得落蠻說,隻是抬起頭微微點了點,便繼續沉默。
落蠻起身走下來,“怎麼了?”
他凝望落蠻,“聖上說以後你歸入東宮了。”
“隨便啊!”落蠻倒是高興的,至少肅王妃不是她領導了,她也是因為這個才選擇東宮的。
“但府中不會再發你月例銀子。”
“東宮發啊。”東宮好歹高一級,是太子府邸,工資會比肅王府高一點吧?
宇文嘯卻高興不起來,“東宮人多開銷大,聖上又是摳……節儉的,宮裏頭的月例銀子並不能負擔正常的開銷,還有,東宮裏頭主子不多,月例銀子能有多少?日子都過不下去還怎麼還賬?”
落蠻眼睛都大了,“還賬?還什麼賬?”
宇文嘯道:“太子殿下素來是個大方的,總是捐這裏捐那裏,我出征那會兒他還籌集軍費,私人捐助了二十萬兩,而他早已經舉債度日,這筆銀子也是借的,你既然當了東宮的家,這筆賬也得還。”
“天啊,二十萬兩?我沒有!”落蠻忙擺手,後悔死了。
宇文嘯道:“你別急,不是還二十萬兩。”
落蠻略鬆了心,“不是二十萬兩?那還多少?多了我真沒有。”
宇文嘯捏著手指估摸了一下,“據我所知,七八十萬兩是肯定有的。”
落蠻差點昏死過去,倒吸了幾口涼氣才說得出話來,“那我不能還,我哪裏有這麼多銀子?東宮沒銀子嗎?田產呢?房屋呢?再不然,子債父還啊。”
“聖上是不可能拿出一文錢來的,他老人家把銀錢看得比天大,再說了,素來隻有父債子還,哪裏聽過子債父還的?沒這個道理啊,這大不孝的事,太子殿下不會做。”
落蠻撒手,“那沒辦法了,我反正是還不起,你還吧。”
宇文嘯同情地看著她,“我還倒是想還的,但我雖是兼祧兩房,卻沒過繼來,因此重點還是在肅王府,聖上問你要管哪頭的時候,你自己選了東宮,怪得了誰?”
落蠻怔了一下,“可祝公公說我若是接掌了東宮,就沒人管我了,我想幹嘛就幹嘛……天殺的,我上當了!”
宇文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說到底,你還是太年輕啊,算計不過聖上,為了太子的債務,聖上已經煩憂了許久,如今難得有人願意承繼,他老人家很開心。”
末了,又添一句,“給你一句良言,馬上查一下欠誰的債,欠多少,以後見著這些人就躲,躲不過就彎腰鞠躬叫大爺。”
落蠻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大爺!
宇文嘯仿佛是了了一件心事,可以坦然睡覺去了,落蠻滿屋子裏亂轉,猛地拉門出去叫了一個不知道什麼公公,叫他馬上把東宮的賬取過來,她要對賬。
那公公見她凶神惡煞仿佛要吃人似的,也怕了,忙就去賬房搬賬。
落蠻看著山一般高的賬本,倒吸一口涼氣,最後認命地坐下來,撥弄著算盤,好在,在現代的時候跟胡喜喜老公的爺爺學過一陣子珠算,這會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一整晚,她在燈下算賬,東宮的賬目倒是十分清晰,一筆一筆的記錄在案,底下也有一些彙總,字體娟秀,應該是已經故去的太子妃算的。
東宮的田產房產都有,但是田是瘦田,租不出去,叫了人進來問,那人說本來是良田,跟孝王換了。
又問了房產,本是有店鋪的,位置很好也是能賣好價錢的,但是也跟陸王換掉了,換了宅子,地方有些偏僻,賣不出好價錢來。
也就是說,東宮的主要收入,除了宮裏頭發放的月例之外,基本就靠借。
很多人願意借錢給太子,因為他是未來的皇帝,借了不怕還不上,且還能落個人情,這些人情啊,如今肯定就沒了,他都沒希望當上皇帝了,誰還惦記這份人情?
落蠻算了總賬,總欠款二百五十七萬三千五百兩,借款人共有一百三十七人,也就是說,如今滿京城都是她的債主了,就連她的老公爹肅王也是她的債主,這裏清晰記錄,借肅王五千兩,於中秋節那天還了三十兩,剩債務四千九百七十兩。
落蠻哭笑不得,他是多窮才會還在中秋節還三十兩?看中秋節那段日子的開銷,是真窮,這三十兩怕也是從牙縫裏頭給肅王摳出來的。
今晚之前,落蠻懷裏揣著幾千兩,對比這裏的物價,算是小富婆了。
但今晚之後,她背負巨額的債務,人生啊,大起大落真是無法預料。
看到宇文嘯睡得老沉老沉,她的牙齒磨得老響老響的,卻也不敢推醒他,他和善的時候很和善,但凶起來的時候也很凶。
四更天的時候,宇文嘯醒來,看著在燈下鼓氣的她,帶著睡醒特有的沙啞磁性,問道:“算好了?”
落蠻憋著一口氣許久了,聽得他問,當下就連珠炮般道:“什麼七八十萬兩?是二百五十七萬三千五百兩,我怎麼可能還得起?”
“七八十萬兩和二百五十七萬三千五百兩有區別嗎?”宇文嘯問道。
落蠻怒道:“怎麼沒區別?多幾倍!”
“我看著沒區別,七八十萬兩你還不起,三百萬兩你也是還不起,你這一輩子都是要在躲債的陰影裏過活,如此這些都是數字而已。”
落蠻扶額,她到底造的什麼孽啊?在現代活得坦蕩蕩,來這裏卻要當老賴!
“睡吧!”宇文嘯雙手枕在腦後,眸色深邃地看著她。
落蠻氣呼呼地道:“兩張床,你們兄弟各占一張,我睡哪裏?”
“上來!”宇文嘯發出了誠摯的邀請,伸手拍了拍身側,自己則往裏頭挪了一下空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