蟈蟈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朝自己走近的人影,公園晚上沒有亮燈,看不清遠近的景物,但是這個走近她的人。就算蟈蟈認不出他本尊,也能聽辨得出他的聲音。回憶中自己對著那個膽小的小男孩說送他回家,蟈蟈摹地發覺,原來她也曾如此希望有一個人能夠送她回家。
腳步在蟈蟈麵前停住,那人彎下腰看著坐在秋千上的蟈蟈,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公主,你怎麼這麼喜歡在秋千上發呆呀?”
夜風涼涼,白色的校服襯衫衣角微微鼓起,愈發襯托出他瘦削的身板,明明每日都能聽見的聲音,每日都能見到的那個人,在某一個時刻,某一處,卻是那麼令人眷戀不已。霎時,蟈蟈的眼角有些濕潤,她沒骨氣地應了一聲,然後傻愣愣地問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明天才回到的嗎?”
林淩飛的笑容依然溫柔,沒有半點鋪墊半點借口,對著蟈蟈笑著回道:“我打完電話後就後悔了,馬上買了車票趕回來,想給你一個驚喜,難道你沒有感到驚喜嗎?”
“哪裏有?”蟈蟈依舊嘴硬地回答,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怎麼這話怎麼聽都像撒嬌,跟她的個人氣質極度不符合。她違心地支支吾吾道:“我隻是奇怪這裏是我家附近,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裏?”
“反正我就知道。”小林童鞋壞壞地故意不說實話。但看見蟈蟈還是愕然的表情,好笑地說:“我是問了趙波波你有沒有回家,她說你一下課就跟給人追殺一樣跑沒影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回到了。所以我去了你家樓下等,碰到你奶奶說你還沒回來。我看時間不早了,從學校到你家也不至於這麼晚,以為你心情不好跑去哪裏了,所以就來這裏找你了。”
林淩飛簡短的解釋,蟈蟈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她也說不清是哪裏,她好奇不解地嘀咕一句:“可是你應該沒來過這裏的呀!”
聲音很小,林淩飛一時沒有聽清,定睛看她,問她在嘀咕什麼。蟈蟈忙搖頭,嘿嘿一下岔開話題,指著滑滑梯處說道:“我剛想起小時候在這裏碰見一個小男孩,後來他送我回家,然後我還死活瞎掰成是我送他回家來著。想想就覺得好笑,一下子就忘記了時間。”
林淩飛順著蟈蟈的手指方向,嘴邊咧開一絲好看的弧度,目光遠去,似乎在笑什麼,轉過頭對蟈蟈說:“我想也隻有你能做出這樣的事跡了。”
“什麼嘛,我可是一個關心他人的郭公主呀那時。”蟈蟈很是自豪地誇耀:“沒有我說不定他會在那裏哭上一晚上呢!”
林淩飛看著她的表情,笑容依舊溫柔,說:“我想也是,幸好有郭公主在,他很幸運,能夠遇到你。”
“是呀,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樣傻孩子躲在這裏哭了,不過從我在這裏耗上了這麼久的功夫看,看來現在的孩子都比我們過去堅強。”
林淩飛伸手,牽起蟈蟈,坐得太久,連屁屁都麻木了,蟈蟈皺著眉頭揉揉屁股,好生埋怨道:“不是吧,坐都能坐的累,真是身體越來越不如從前了。”
她的一聲埋怨,讓兩個人都不禁一愣,瞧見林淩飛霍然變色的臉,蟈蟈吐吐舌頭,不敢再抱怨什麼。幸好林淩飛沒有再說什麼,麵色鬆動,從容地催促著蟈蟈早點回去:“你再不回去,我怕你奶奶就要通街發尋人啟事了。你身體的事情都告訴她了?”
“嗯。”蟈蟈默默地一點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逐漸長長的頭發籠罩著大半邊臉龐,隻露出小小的一點點下巴,難得的靜默。她和林淩飛兩人一道並排走,一點一滴地將與家人所有談論過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爸認識一個醫生,恰好也是內科的一把手,昨天晚上爸爸就跟他通過電話,對於現在的技術而言這個手術並不難做,我的情況也是常見的。隻是一旦做了手術,就要停學休息至少一個學期的時間,這段時間內也要保持休養的狀態,有許多禁忌。眼看著下個學期就要升高二了,我不想因為這個而停學,一旦休學恐怕就是一年,到時候功課能不能趕上也是一個問題。”
蟈蟈說話的語氣縱使無奈,但找個人一口氣說完後,心裏頭一塊大石頭頓時落了地,通體舒暢了不少。她瞧見林淩飛漸漸慢下來的腳步,若有所思狀,不禁拍一下他肩膀,嘲笑道:“我自己都覺得沒什麼事,你怎麼跟個林妹妹似的?”剛說完,蟈蟈就突然一拍腦袋,惡作劇地說道:“對呀,剛好你也姓林,林妹妹,林妹妹……”
蟈蟈笑話小林童鞋的話語在林淩飛抬起頭來看她的瞬間頓時停住了,夜幕下林淩飛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一絲說不出的意味。他對上蟈蟈默默冷下的笑話,認真地問道:“你想休學一年,還是跟著現在的同學一直讀下去呢?”生怕蟈蟈想到別處去了,他連忙接上話問道:“公主,不管你是不是跟著我們一塊升學,我都能理解你的想法,你永遠都是我的郭公主。”
林淩飛說得很慢很慢,一字一句在蟈蟈的腦海裏直打漂轉,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尤其認真凝重。可是這都不重要,蟈蟈心裏頭頓時突突爆炸成一片火海,最重要的是小林童鞋說,她永遠是他的郭公主。
這麼天時地利人就要和的境界,我們先占時緩衝一下蟈蟈的情路心聲,首先蟈蟈聽到如此感動得令人發指的感言,內心處自然是偷笑不止,幾乎要笑出聲來了。但是為了不打擾苦情戲份裏頭所需要的悲情因子,哪怕蟈蟈再想偷笑也是死死忍住,還要幻化成感動得冒鼻涕泡泡的悲苦做派。蟈蟈好生壓製再壓製,好生艱難才將竊喜的心思暗暗壓製下去,或作無盡愁腸相思淚。
蟈蟈看著小林童鞋無比真誠的臉,站定了一陣子,忽然苦笑一下,轉過頭去繼續邊走邊說道:“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所有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總是不在乎別人在想什麼,一味由著自己的性子任性。別人都以為我很瀟灑,其實並沒有,我隻是不想做我不喜歡的事情而已。”
蟈蟈說得很實在,確確實實是她的想法,她不認為所有人都會喜歡她,崇拜她,除了公主幫之外,也有許多像貝小順一樣的丫頭看不慣她的特立獨行。她們並沒有錯,隻是各人各有所愛,你有你的陽關道,我有我的獨木橋,這一直是蟈蟈的名言。
林淩飛的表情在蟈蟈的眼裏化作聲聲歎息,她甚至以為小林童鞋已經犀利得能看穿自己的內心了,實際上,她什麼事情都瞞不了小林童鞋,包括今天她一個人躲在小公園裏那麼久。哪怕是她奶奶來找她,也未必能找到這裏來,畢竟這個小公園白天除了老人就是孩子來玩玩或者溜達溜達。
聽見蟈蟈的自我感言,林淩飛驟然笑了,笑起來彎彎的眼睛還是迷死人的好看,他很是開心地從背包裏掏出一樣東西,塞到蟈蟈手裏,說:“這才是我認識的郭公主,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相反,我很欣賞。我在考試完後經過某條街突然看到了這個,突然就想買來送給你。”
蟈蟈難為情地岔開話題,打量著手裏的包的好好的東西,不禁問道:“這是什麼來著?”
小小的盒子包裝精致,看不出裏頭是什麼東西,蟈蟈放在耳邊搖一搖,沙沙的聲音好生奇怪,她看著小林童鞋,疑惑地邊拆包裝邊嘀咕:“想送給我的?什麼玩意?”
林淩飛隻笑不語,看著蟈蟈一下子粗魯地拆開了外頭漂亮的包裝紙,一個小巧的絲絨皮盒子立即露出來。對上蟈蟈愈加詫異的表情,他的笑容隻增不減。蟈蟈好生好笑地看著他,繼而打開了盒子。
當一個半圓型裝滿了液體玻璃罐子露出頭來,裏頭一個精致的小小城堡在山峰之上,美好的就像是童話裏的王國城堡,搖一搖玻璃罐子,裏頭白色的粉屑紛紛揚揚,在小小的城堡間飄揚靈動。仿佛那就是天地間紛紛揚揚的大雪,飄灑降臨美好的童話世界,一切美好得不像話。
想象著該是怎麼樣的王子和公主會在裏頭相遇,相知且相愛,童話裏最幸福的一切都包容在小小的空間裏頭。蟈蟈一扣動罐子地步的按鈕,一首古老的雪絨花歌曲緩緩鳴奏而起,寂靜的夜裏顯得明亮動人:
雪絨花,雪絨花,
每天清晨你問候我。
小而白,
潔又亮,
見到我你麵露喜色。
雪白的花朵,
你開放成長,
永遠開放、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