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晚上11點。
我給爸爸打電話。先是聽到他雷霆一樣的怒吼,然後再道歉,最後告訴他我明天離開的時間。我不能回紀家,既然是爸爸帶我出去的,當然需要他帶我回去。掛了電話以後,我上網定了機票。
“你走了我怎麼辦阿?”伊落很鬱悶的問我,然後翻身整個人埋進被子裏。
“你還有小俊他們阿,其實說起來我就你這一個朋友,但是你的朋友卻有好多的。”我一邊說著一邊關上手機。
“操,你丫不知好賴,趕緊滾趕緊滾,看著你眼睛煩得很!”伊落說著丟了一個枕頭過來,正中我的麵門。丫的,太暴力了好嗎?
“好啦,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啦,你知道的,和長輩出去玩是最無聊的事了!”說著我爬到床上揉了揉她的頭發。
“走你,我不去。幾年前去了一次,曬得我皮都掉了一層。”她扯開我的手說道。
“伊落,”我突然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打算和傅洛灼分手麼?”
聽到我的問話,她包裹在被子裏的身體明顯僵了僵。良久:“不知道,我認識他好幾年,即使他不肯麵對我喜歡他的事實,但是他也從未和別的女生有過於親昵的舉動。在我的印象裏他一直是一個很負責任的男人,而且我甚至一度懷疑他是個Gay,因為他幾乎不近女色。你知道的,我追他花了好多心思,我不是沒想過離開他,但是,我好像真的舍不得。”她的聲音從被子裏悶悶的傳出來,我聽著感覺好難過。是阿,她那麼喜歡傅洛灼,要放棄,太難了。
“但是,你一定要確認,傅洛灼是不是像你喜歡他那樣喜歡你,至少有你喜歡他的一半,這樣你才值得。”我輕輕的說道,她的整張臉埋進被子裏,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罌陌,能讓你去付出的人都是你愛的人,沒有值得和不值得,如果感情也能等價交換,那這個世界該多可悲。我愛他,我不願意去想這愛值得不值得,我隻是愛他,我並不要什麼回報,我隻是要愛他而已。就算他最後還是辜負了我,我會難過,但是至少我愛了,我付出了,我的日子就沒有白活。”
我聽了她的這段話,突然感覺有些恍惚。我想起了邶齊然,我想起了可樂,還有紀西顧。
邶齊然愛我,她從沒說過是因為什麼,她在我麵前的時候總是很安靜,雖然有時候安靜得過分。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對她的感覺並不是愛,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很努力的付出她的感情,一直到我辜負她。可樂一直在我身邊,我甚至沒想過他會對我有除了朋友以外的感情。或者說我想到過,但是我不願意去相信有這回事。我相信隻有友誼才能萬古長存,就算是朋友以上,也要戀人未滿。最後可樂走了,我心裏空了一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也愛過他。
紀西顧。從一開始的互相排斥互相討厭到後來的牽手,可以說,我跟他之間十分戲劇化。但是這一次我是在全心全意付出,即使親眼看到了他和林琳親昵的在一起,我還是希望他會有一個解釋,我還是希望他會在我走出星巴克的時候追出來。我甚至沒有想過我愛他這樣值不值得,我隻是知道我自己在難過。
“伊落,真的沒有值不值得這回事阿,原來都是情緒在作怪。值得和不值得,隻在於自己怎麼看。”
“著魔了阿?睡覺!”伊落白了我一眼說道,然後轉身啪的關掉台燈。
她關了燈以後就八爪章魚似的摟住了我的腰。
我睡不著,依舊在黑暗裏睜著眼睛。白天的事情一幕幕都在腦子裏放電影。
房間裏開著空調,我感覺冷氣一絲絲的從我的毛孔沁入我的身體。我輕輕的拿開伊落放在我腰上的手,走到窗前。
伊落房間裏有一麵大大的落地窗,看出去是一片城市的夜景。我問她為什麼當時她媽媽沒有把房子買在海邊,她說她媽媽嫌海邊太吵了。伊落家的樓層很高,環境很安靜,但是伊落的媽媽卻常年留在國外,甚至一年都難得見一麵。
我笑了笑想起了爸爸,如果沒有這個所謂的身世,我想我還和他生活在一起,縱然我再叛逆再不聽話,他也不會太生氣。從小這個男人就對我傾注了太多的感情,他愛媽媽,所以我出生以後,他把他對媽媽得不到回應的愛全部傾注在我身上。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我的童年會怎樣糟糕。縱使我有一個那樣的夢魘,也無法抹煞他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
我打開了窗戶,一股風撲麵而來,似乎帶著海水的鹹味。
這夜真安靜,如果這個世界也這麼安靜就好了。
關上窗戶,我躺回了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機場。
“自己小心阿,叔叔會在北京等你吧?你有沒有告訴他你幾點到?”伊落拉著我的手囉裏吧嗦的說。
“知道了啦,你好囉嗦。”我嫌棄的捏了捏她的臉,然後轉身進了安檢。我轉身的時候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機場大廳門口,但是等我回過身仔細看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有。不由得笑了笑自己,想他麼?而且還想得出了幻覺麼?
“伊落,等我回來時候要來接我!”我站在安檢門口對著伊落揮手大喊,她也衝我揮手,然後傻兮兮的笑著。
上飛機之後我正要關手機,進來一個電話。上麵赫然顯示著三個字:紀西顧。
我正在接與不接之間猶豫的時候,他的電話掛斷了。不由得嘲笑一下自己,說不定他隻是不小心撥出的電話,我何必如此上心。
但是在我的手按上關機鍵的時候,他的電話再一次進來了,而且又是很迅速的掛斷。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這是在幹什麼?躲貓貓麼?
我正準備給他發短信問他玩什麼的時候,他的電話又進來了,這一次響了很久,在我以為他要掛斷的時候,我按下了接聽。
“喂?”
“罌陌。”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感情。
“嗯,我是,有什麼事麼?”我問道。
“你……”他在電話那頭欲言又止,我閉著眼睛,按了按眉心。
“有事快說,我在飛機上,馬上要起飛了。”我說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欲言又止,你是想說分手,但是又不好意思傷害我是麼?那需不需要我幫你說?
“那等你下了飛機再說吧!”他似乎鬆了一口氣一般迅速的說。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要說分手的,行,分手吧,祝你跟林琳幸福。我掛了,關機,再見!”一口氣說完,迅速的關掉了電話。
我很憤怒,什麼叫等我下了飛機再說,就是說,你還希望我煎熬於你的欲言又止中嗎?
感覺有些異樣,抬眼一看,有幾個人正看著我。不由得一陣尷尬,他們聽到了是吧,這些陌生人的眼神裏帶著各式各樣的感情。
我從包包裏拿出墨鏡戴上,然後專心看著窗外,一切都與我無關。
“嘿!”有人喊我。
轉過頭,一張大大的笑臉綻放在我眼前。有些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江恩!”他說道。見他的表情那麼認真,我不由得摘下了眼鏡:“你確定是我?”我問道。
“對阿!你說你叫旅行者,後來又告訴我你的名字,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所以我隻記得罌陌這兩個發音,記得最深的還是你告訴我你叫旅行者。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他說,依舊笑得滿麵春風。
我看著他的臉,終於在他說出旅行者的時候想起他就是我在烏鎮旅遊時候遇到的那個奇怪的攝影愛好者。
“是你阿。”我衝他笑了笑,然後掏出筆和紙寫下了我的名字,罌粟的罌,陌生的陌。
“原來是這兩個字阿,好特別的名字。”他接過紙條後對著紙條笑了笑,然後小心的疊好,收進外套口袋裏。
“沒想到能在飛機上遇到你,好巧的。”他說著一屁股就在我旁邊的位子上坐下。“而且我的位子就在你旁邊欸!”說著他很開心的從背包裏掏啊掏,掏了一盒糖果出來,“薄荷糖,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看著他遞過來的糖有些愣神,說起來我跟他應該還是陌生人,這……
“喔,我是很喜歡吃啦,看到你一開心才想著跟你分享的。你跟去年年末的時候比起來瘦了好多的樣子,對了,你的照片!”也許是看出我的猶豫,他很鎮定的又收回了糖果盒,然後又從背包裏掏啊掏,掏出了另一個盒子,打開,我看到了滿滿的照片。
“也沒有你的聯係方式,我想著,沒經過你的同意我還是不要把這照片發出去的好,就想著,可能還會遇到你也不一定,就隨身帶著。”說著他從盒子裏挑出了我的幾張照片遞給我。
“謝謝你,照片很好看!”雖然我不懂攝影,但是我還是看得出他的水平很不錯。特別是我站在藍印花布坊下的那張,應該做了微調,光線偏按,我站在架子下麵,看著被風吹起的布發呆。
“怎麼樣?你也覺得這張好看對不對?”他見我看著這張發起了呆,便興奮的說道。
“嗯,我喜歡這張。”我說。
“這是你的照片,但是我那裏有留著底片,我想著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能不能將照片公開,當然不能也沒關係,我回去就把底片刪了!”他說道。
“為什麼要征求我的意見阿?”我有些不解。
“因為我是用於商業用途阿!喔喔我10月份有一個影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把你的照片在我影展上展示出來,當然你不願意也沒關係啦!”他笑眯眯的說著,眼睛彎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可以阿,你的影展在哪裏開?我可以去看麼?”
“當然可以啊當然可以啊,我在北京開影展,呐,這是邀請函,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喔!”他似乎很意外我會這麼說,表情就像是孩子拿到最喜歡的玩具一樣驚喜。
一路上有江恩的陪伴,時間過得很快,我沒有多少空餘的思緒去想紀西顧,想他和林琳。江恩給我說他走過的地方和見過的人,他告訴我苗族少女有很長的頭發,她們的銀飾頭其實隻有在節日才會佩戴。他告訴我他在西藏遇到的孩子們,還有轉經筒的喇嘛。
我真羨慕他走過那麼多地方,因為他說,喜歡旅行的人心裏都有一個很寬廣的天地,在那裏他是最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