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紀西顧(下)】

【番外 紀西顧篇下】

“天氣很好呢!太陽下山了。”罌陌看著窗外,眼神空洞,笑得很虛弱。我把林琳趕出病房沒多久,她就醒了。她說她聽到我的聲音了,於是就醒了。

“我推你出去走走吧?”我說著把她抱到了輪椅上。她溫柔的看著我,嘴邊掛著一絲笑,仿佛享受般的閉著眼睛。

“嗯”她回應了一聲。

傍晚的空氣很好,我推著罌陌在草地旁邊的石凳上。我看著她一直微笑的臉莫名的心疼。自從她醒來之後就一直這麼笑著,尹爸爸林阿姨叔叔和阿姨大家都不敢問她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一直微笑著告訴大家她沒事,她很好。紀叔為她檢查身體的時候她很配合,隻是總感覺眼神裏多了很多疏離。

我蹲在她麵前替她理了理頭發,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好怕失去你。”

“不會呢,真的!”她摸了摸我的臉微笑著。我想說你別笑了,這樣的你真的讓我很心疼。可是我說不出口,我害怕又會刺痛她。

畢竟她能醒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聽林阿姨說,尹爸爸的那個結拜兄弟已經被收監候審了,尹爸爸的律師準備好了文件起訴。我不由得有些難過,就算是判刑了,也不過是幾年,但是對罌陌卻是一輩子的陰影。林阿姨說有些事情不能告訴罌陌,不想讓她知道太多這個世界的黑暗,她已經承受的夠多了。

紀叔給罌陌做檢查的時候罌陌的媽媽一直站在旁邊,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被我狠狠的瞪了回去。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是我不願意讓她說出口,罌陌還太虛弱,就算她不虛弱,我也不希望她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尹伯伯一直在病房裏陪著罌陌,我在旁邊睡了一會。我睡過去之前聽到尹伯伯在和罌陌說小時候的事情,罌陌笑得很開心,我很喜歡她那樣的笑容,毫無負擔的,純粹的。

“西顧,我應該是不能參加高考了,我不能去浙江陪你了。”她看著草坪說,依舊微笑著。

我拉過她的手握著,然後看著她的眼睛說:“沒關係,我回來陪你。”聽到我這麼說,我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手緊了緊,然後又是一個笑容,她閉上了眼睛:“我們回去吧,我有點累。”

晚上。

罌陌很安靜的睡著,手指上夾著生命檢測儀。我坐在她旁邊守著,時光靜止,歲月祥和。

床頭的夜視燈打在她臉上,仿佛有一層光暈籠罩著她。我看著她在我麵前安睡,感受著這安靜而又暗流洶湧的夜晚。我的罌陌,我不能失去你,一刻也不能。

幾天後罌陌出院了,兩天後是高考。罌陌說她得準備準備,雖然知道肯定沒有多好的成績出來,但是不想這麼久的努力白費,於是我便陪著她住在她和伊落租下的小屋子裏。

白天我給她做養生的菜肴,然後處理杭州那邊發過來的需要我做的工作。晚上陪罌陌複習,督促她早點睡覺。兩天的高考過去之後她睡了很久,久到我害怕她不醒過來。不過幸好,那隻是虛驚一場。

她們班級畢業聚餐的時候她和伊落都躲在小屋子裏拒絕出席,結果是她們的同學一遍又一遍的打著電話找她們,逼得她們關了手機。最後我和傅洛灼還是把她們送去了,畢竟這一畢業,再聚就不容易了。

聚會結束後我去接罌陌,她一路上開心的和我說著她們今天聚餐的有趣的事情。我看著她還很虛弱的卻帶著笑容的麵孔莫名的感到一陣溫馨。她說她們班上有兩個男生追她,今天我送她過去的時候他們都說自己很受傷,因為被我秒殺了。

我聽著她快樂的聲音捏了捏她的臉蛋,然後彎下腰背起她,一路搖搖晃晃的回到了小房子,結果她在我背上睡著了。

暑假過去大半個月的時候,罌陌已經恢複了活力。每天白天和伊落出去玩,晚上我接她回家,然後監督她睡覺。她睡伊落的房間,我睡她的房間。但是我幾乎都是在客廳睡著,因為她做噩夢,我害怕她醒過來找不到我會更害怕。

尹爸爸那個結拜兄弟已經判刑了,雖然開庭的時候我們誰都不希望罌陌出庭,但是出乎意料的她主動提出了要作為被害人出庭指控。從法院回來的那天傅洛灼給她做了一次心理輔導,畢竟任誰去麵對一個血淋淋的傷口都無法做到若無其事。

有一天罌陌把她的日記舉到了我的麵前,一臉獻寶似的笑容。我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後開始翻看。她一見我翻開了就立刻鑽到房間裏,並且用力的關上了門,我知道她不好意思了。

厚厚的一本日記,寫的都是她對我的想念。我看的很仔細,我生怕落下她寫的關於想念我的每一個字。

她的日記裏有的寫著充滿活力,有的寫著疲憊不堪,有寫著“紀西顧王八蛋!!”也有寫著“紀西顧我想你”。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她的喜怒哀樂全都記載在這裏麵,還有她醒來後的心情——

6月9日。

高考結束了,我又被掏空了。找不到事情來填充大腦,不由自主的就會想起這個夢魘。可是如果是夢多好,至少夢會醒。有時候做噩夢醒來,我真的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我知道西顧不放心我,每天晚上都睡在客廳。聽到我的喊聲第一時間就衝到我的身邊。我不想這樣的,我要盡快好起來,否則,我還沒倒下,西顧就先累倒了。

6月11日。

又做噩夢了,還是一樣的夢境,走不出來一樣的絕望。

還有漫天遍地的紅,血紅血紅。不是可怕,更是一種灰色空間一樣的死寂。我聽到那個聲音,我聽到自己在喊救命。可是這個魘阿,我走不出來,我害怕,漫天遍地的血要把我淹沒一般,我害怕……

6月12日。

西顧今天做了好吃的酸辣魚頭豆腐湯,爸爸今天來看我了,和林阿姨一起的。他又給我帶了很多零食,還有一個巨大的泰迪熊。我一直傻兮兮的笑阿,我知道自己笑的傻兮兮的,因為紀西顧總是看我一眼,然後就偷笑一會兒。

林阿姨還是那麼溫柔漂亮,爸爸說七月底他們準備結婚了,然後來蹭飯的伊落就和我爭我們誰當伴娘的問題。最後的決定是——伊落當伴郎,哈哈哈哈……

6月17日。

爸爸今天來的時候我在午睡,其實我已經醒了。我偷聽到爸爸說明天開庭,法院要求我出庭,否則很難定下陳伯伯(注:侵犯罌陌的尹爸爸的結拜兄弟。)的罪名。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的事情。這些日子雖然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保護著我,不讓我去想起,但是這就是一個傷口,即使你不去碰它,它還是在那裏,發炎,流膿,疼的死去活來。

所以我決定出庭,不管我將承受多少異樣的眼光,我也要勇敢的麵對現實。躲起來,多像個懦夫。

6月18日。

從法院回來了,我感覺好累。雖然出庭了,但是我打扮了一番,帶著厚厚的口罩和大眼鏡,帽簷壓得很低,穿著紀西顧的衣服,打扮的完全認不出來是我。這是爸爸要求的,他不希望我以後活在言論裏,雖然這樣做有些掩耳盜鈴,但是掩,總比曝光好。

在原告席上我一直緊張的抓著自己的褲子,手心全是汗,我透過眼鏡看著被告席上的陳伯伯,此時他正一臉頹唐的坐著,穿著囚服,一點都沒了過去的意氣風發。

我記得小時候陳伯伯很疼我,總是帶很多零食來看我,可是人總是有肮髒的一麵,他做了多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多麼不可饒恕!!

6月18日,淩晨。

我沒辦法睡著,翻來覆去,一閉上眼睛就是那樣的場麵。掙脫不開的無助,醒不過來的噩夢。

剛在尖叫著醒來,醒來就是西顧溫暖的懷抱,我使勁抱著他,生怕一鬆手就又掉進夢魘裏。他拍著我的背安撫我,他的聲音他的懷抱終於讓我平靜了下來。

我不想讓他太擔心,隻好假裝睡著了。聽到他出去的腳步聲才爬起來,寫下這些字。

我再也找不到別的發泄方式了,我害怕我承認,但是我慶幸他沒有因此離開我。

7月1日。

伊落和她媽媽去法國了,我不開心的。在機場的時候我調侃傅洛灼,我說你終於落單了吧,看我現在可是成雙成對的噢!

然後他很酷的瞟了我一眼就去和伊落惜別了。

飛機起飛的時候我和西顧站在圍欄外麵,我衝著飛機揮手大聲的說早點回來阿!一起當伴娘阿!然後轉身就趴進他懷抱裏。我好討厭離別的場景,雖然明知道隻是短暫的離開,但是就是很舍不得。

但是真好,你還陪著我。

日記到伊落離開就結束了。伊落和她媽媽去了法國之後,罌陌失落了兩天,開始天天在家裏鬧騰我。可是我隻要看到她的笑容,不管多麼累,我都願意寵著她。

暑假期間紀叔和阿姨來過好多次,想接我們回去,但是罌陌都拒絕了。尹爸爸常常來看罌陌,給她帶很多零食,給她買一些毛絨玩具,林阿姨也經常過來給罌陌做好吃的。每次這些人來的時候,她都笑的天真無邪的迎接。但是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她躲在房間裏吸鼻子。我問傅洛灼我該怎麼做,他說我能做的,就隻有陪著她,努力帶她走出那段陰影。

看著這個小東西在日記裏寫的,“慶幸他沒有因此離開我”,不由得一陣心酸。她懂事,她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把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苦澀都自己藏著。她努力每天都笑得那麼開心,但我知道她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快樂。所以她才每晚噩夢不斷,她才失眠。

正是這樣的她,倔強得像一塊石頭,才更讓我心疼。我甚至更願意看到她歇斯底裏痛哭流涕,這樣至少她把情緒發泄出來了,而不是積壓在心裏,變成一個黑色的毒瘤,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裏,病變,爆發,不可收拾。

我想做什麼來撫平那個流膿的傷口,而我唯一能做的,隻有陪著她,不離開她。

最後罌陌考上了寧波大學,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落寞了好一陣子。我看她那副委屈的不行的小摸樣實在有點哭笑不得,於是隻好告訴她寧波到杭州隻有兩個小時的路程。然後這丫頭立刻就換了張臉似的一蹦幾尺高興奮的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抱著懷裏瘦的隻剩骨頭的她任由她跳著,然後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嘴唇。我親愛的女孩兒,我們就這樣相守吧,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