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和林阿姨走了。我聽到關門聲後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奔向窗戶，目送他的車遠去，然後像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攤倒在地上。
分明就是隱瞞著什麼，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以為我真的很好騙嗎？我還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嗎？以為我不會察言觀色嗎？何必要這樣呢？
我想不通，到底是什麼原因致使爸爸願意送我走，他不是很疼我嗎？
我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爸爸前幾天才送給我的鋼琴前，一個鍵一個鍵從低音區按到高音區，再從高音區按到低音區。心裏陡然升起很重很重的霧氣，就像在大雨裏迷路了，可惜天地都是細密的雨絲，我找不到路。這麼無助，這麼害怕，甚至連呼救都不敢，仿佛我一喊救命就會死。
我在琴凳上坐下，然後開始彈那首不知名的曲子。一遍一遍，一遍再一遍。我隱約聽到手機在響，我不想接，我不想聽到任何人的聲音。就讓我在我自己的世界裏，暫時享受這些曲子帶給我的寧靜。至少我不害怕，至少我能感到自己的力量，至少有音樂在我會感到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有人在敲門，伴隨著一聲聲的呼喊。我有些怔忪，門外是在喊我嗎？為什麼聽起來這麼急切？難道門外的人很關心我嗎？我還有人關心啊！
我悠悠的從鋼琴前麵站起來，再悠悠的走到門前，“哢噠”一聲，門開了。出現了一個美麗的人兒。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伊落拍著胸口這麼說。
“啊？”
“啊什麼啊啊？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去爬山的啊？你看看都快9點了，你電話也不接，嚇死我了哇！發生什麼事了？”伊落說著換好了鞋子走到客廳，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
“我媽要我和她生活，我爸似乎同意。”我這個人窩進沙發，頭埋在膝蓋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
“噗——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
伊落沒再說話，靜靜的看著我。過了很久吧，我聽到她彈起了那首《天空之城》。
我沒有力氣再想什麼了，我也不想再想了，深深的無力感。
吃過午飯，伊落和我在海邊吹風。我穿上了她給我買的那條長裙。海風很大，裙擺飛揚。我感覺像要飛起來了。
我和伊落在沙灘上跑了很久，然後一起用沙子堆了一個城堡。她說以後我們有錢的時候一定要蓋一個這樣的城堡，我們兩個生活在一起。
我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然後我們開始討論城堡裏該種些什麼植物，要不要弄一個假瀑布，最好還有個遊泳池，當然一定要有兩個琴室，如果夠大的話能有一個小型演奏廳也不錯！
“尹罌陌，你可真悠閑呢。”正在我們玩的很開心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諷刺和敵意從我身後傳來。我抬頭，對上一雙眸子，飽含某種嘲笑的情緒，是他嗬！
“不如你加入我們一起悠閑怎樣？”我提了提沾滿沙子和海水的裙擺，輕撫了下頭發對他這麼說。
“哈哈，沒興趣，不過你最好別忘了昨天晚上需要你給出的決定噢，我很期待和你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說著他就和他身後兩個和他一樣趾高氣昂的幾個人走開了。
“喂！”我從地上跳起來，眼神示意伊落不要說話。
“噢？是要告訴我你的答案了麼？”他聽到我的聲音回過頭，我看到他似乎有點恍神，然後挑了挑裙擺，不亢不卑的走到他麵前。
“你的，名字。”我突然升起了挑逗之心，好吧雖然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紀、西、顧。”他一字一頓的說。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我兀自笑著接口，看來他媽對他爸的怨氣不小啊，給自個兒孩子取個這個名字。
聽了我的話，他突然逼近我的臉，眼睛裏帶著莫名的危險訊息。片刻後，他轉身走了。
“我可是越來越期待了，尹罌陌。”他沒回頭。我看著他的背影笑了，這局是我勝了不是？哈哈！
我回頭，伊落還在認真的堆著我們的沙子城堡，頭發上臉上都是沙子。我打趣她，說傅洛灼看到她這個樣子鐵定要把她送到幼稚園去，哪有18歲的人玩沙子還玩成這樣的。她臉一紅，抓起一捧沙子就朝我扔過來，我提著裙擺躲開後繼續笑話她。她可不樂意了，追著我打了起來，小女人的嬌憨盡顯無疑。
我們踩著海水沿著沙灘的邊緣跑著，正在下落的夕陽把我們的身影勾勒得好像夢中一樣。多年後我看到這張照片還在感歎，若一直都這樣該多好。
回家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爸爸和林阿姨都在家，而且做了一桌子我最喜歡吃的東西。
“爸，我回來了。”我開口。爸爸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些什麼情緒？我看不懂，似乎有傷心，有憤怒，有不舍，有委屈。總之太複雜了，我沒辦法用語言來說清楚。總之這一眼在瞬間讓我整個人整顆心都仿佛掉進一個無底洞，一直在下落，一直沒有著陸。
飯桌上的氣氛很凝重，爸爸似乎有話要說，但是他似乎說不出口。
“爸爸，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我吃完飯然後對爸爸說。
他還是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似乎我隻是空氣，或者剛剛我隻是放了一個屁，並沒有說話。
“罌陌……”又沉默了很久，林阿姨似乎忍不住想對我說了一樣，可是——
“閉嘴！”爸爸狠狠的製止了。
我看了看這可疑的兩個人，突然來了脾氣。重重的把碗放在桌子上說：“夠了吧？我知道事情關於我，可以說了吧！我有心理準備了！”
還是沉默。
“你……明天去你媽媽那住吧！”在我快要受不了這樣的沉默快要發飆的時候爸爸突然開口了。
“為什麼？”我不可置信的反問，雖然有心理準備了，可是爸爸真的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我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沒有為什麼，讓你去你就去！”爸爸說完，扔下碗筷向客廳走去。我不管不顧的衝過去攔著他的路不讓他走。
“讓開！”爸爸重重的吼了一句，我看著他的眼裏，似乎有怒氣，還有霧氣。
“告訴我理由！”我不甘示弱的回應，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似乎還有不舍，還有憐惜。
“滾開！”他突然爆發出一聲巨吼。我徹底怔住了，他讓我滾……
我感到肩膀上傳來巨大的推力，我被爸爸狠狠的推開摔到了地上。林阿姨驚呼一聲跑了過來，而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從頭冷到腳——
“好歹她是在你眼前長大的！就算她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能這樣對她啊！”
“什麼叫‘就算她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能這樣對她’？林阿姨？”我輕輕的問，林阿姨這才反應過來她說錯了話一般捂住了嘴巴。
“啪！”一巴掌重重的扇在我臉上，是爸爸。
我捂著臉看著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你不是老子的種！老子疼了你這麼多年！全他媽是個笑話！你給我滾！滾到你那偷人的媽那兒去！我說為什麼之前她一直和我說要帶你走！原來就因為他媽的你他媽的不是老子的種！”爸爸發狂了一般，一邊罵著一邊用腳踢我。我看到林阿姨抱著他的腰死命的不讓他再靠近我一點點。
我的思維一點點的散開了。
我就記得爸爸說的：
我不是他女兒。
我不是他女兒。
我不是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