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匆匆的走向手術室，不去看他們倆臉上的表情。
我以為，全身麻醉之後，大約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麻醉的劑量不夠，還是因為那些刀叉碰撞出的清脆聲音讓我恐懼，使我能夠感受到身下清晰的疼痛，腦袋裏麵也無比的清醒。
在這之前，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緊張、擔憂、害怕充斥在腦海裏，怕自己臨陣脫逃、怕自己難以忍受，但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的時候，我反而鎮定了，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心中的悲涼越甚，按照某些宗教信仰來說，我這是在犯罪。
走出手術室的時候，整個人都虛脫了，我扶著牆壁慢慢走著，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夏潛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依稀是我剛才坐過的位置。低著頭，隔了數秒抬起頭望向手術室的方向，看見我的時候表情明顯的愣了一下，隨後立即站起身朝我走來。
我現在才知道，人在脆弱的時候，什麼麵子，什麼情分的都不重要，不管那個人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在陪著你，至少，還有一個人是在乎你的，在看著夏潛走向我的那一刻，我無比的慶幸，我有這樣一位朋友，在我如此狼狽的時刻，能夠給我安慰，給我溫暖。
夏潛伸手扶著我走向長椅坐下，壓下憤怒的聲音問道：“為什麼他不陪你來？”
我虛弱的笑了笑：“不能怪他，我們早就分手了，他不知道。”
夏潛瞪大眼睛看著我，似乎一時難以消化這個消息，話語噎在喉嚨裏，隔了半天，隻是悠悠的歎了聲氣。
“那你也要找個人陪你啊，你看你現在虛成這樣，萬一在路上暈倒了那多危險啊。”夏潛放柔了聲音說道。
我勉強的笑笑，沒有回答，在這個冰冷的城市裏，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可以陪我做這種事情的人，我不想看見別人憐憫的眼神、或是嗤之以鼻的不屑。
“我要回去了，”我緩緩的站起身，夏潛也連忙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我搖搖頭，“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夏潛嚴肅的說道。
“嗯---那好吧，麻煩你了。”我望著他的眼睛說道。
夏潛也看著我的眼睛，隔了一會兒，沉聲道：“不用客氣。”
在車上覺得很悶，額頭上都冒出密密的一層汗，奇怪，這個季節，已經有些微的涼意了，一定是因為身體發虛盜汗的，我把窗戶搖下來，吹吹風，感覺腦袋清醒多了。夏潛聽見動靜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把窗戶關上吧，你不能吹風。”
我想想也是，難受一時，總比落下了病根要好，於是聽話的把窗戶關上。夏潛坐在副駕駛上，隻是沉默的看著前方，坐的端端正正。
小強聽見門口的聲音就一蹦一跳的衝出來，看見我旁邊的夏潛，耳朵都別到腦袋後麵去了，伸著舌頭往夏潛身上爬，我糾結：我回來了也沒見它這麼熱情的歡迎過，這廝，不管對哪個陌生人，就是比對自己的主人好。
夏潛摸摸小強的頭，然後把它從腿上扒下來。到家後，我渾身無力，隻好躺到床上，因為沒料到會有人來家裏，所以家裏好久沒收拾了，隻能用三個字來形容夏潛看到的情形：髒、亂、差。夏潛在我打開門看見室內情況的那一刻，臉上滿是詫異的表情，我赧顏的低下頭：“不好意思，家裏很久沒收拾了，太亂了。”夏潛點點頭：“是挺亂的。”
夏潛自然的拿過垃圾桶，把我丟棄在桌上的零食袋什麼的收進去，把擺在桌上的髒碗送到廚房，然後回來問道：“你們家掃帚呢？”
“呃---”我噎了一下：“不用了，回頭我自己打掃就行了，你坐一會吧。”
“你還有力氣搞衛生嗎？沒事，我和我妹妹在一起也是我收拾房間的，很快就好。”
“在陽台上。”我伸手指了指外麵，夏潛轉過身看了一眼，然後去拿掃帚了。
等夏潛搞結束，整個房間已經煥然一新了，我汗顏，人家第一次到家裏來，我就是這麼招待他的，別人知道了我肯定要被罵死......
“你坐會吧，辛苦到現在，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見他把掃帚送到陽台上，連忙招呼道。
夏潛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拖出一把椅子坐下。
“真沒想到，你一個人住是這樣子的...”夏潛喘著氣說道。
“額、”我頓了一下：“因為我太懶了，一個星期隻有星期天才認真收拾房間，今天正好是最糟糕的一天，被你碰上了......”
夏潛無語的看了我一眼，“你這習慣什麼時候養成的啊，我記得以前去你家的時候，你家挺幹淨的啊。”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時隔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他還能記起。
我低下頭，晦暗的說道：“人總是會變的，就算曾經深信不疑的東西，說不定哪天也就變了。”
就像我和蕭笙曾經說過，要永遠在一起，曾經約定過，就算吵架，也不能離家出走，就算分手了，也一定要找回對方......如今，再也沒有誰會去傻傻的履行約定，誓言，終究隻是過眼雲煙。
夏潛看出我情緒低落，也不好說什麼，沉默了一會，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我點點頭，雖然心裏驚訝，不知道他出去做什麼，但是，也沒有想要問出來的意思。
小強趴在桌子底下，眼睛向上揚著望著我，我看看時間，快十二點了，難怪小強的小眼神那麼幽怨，原來是到吃飯的時間了。我看看身邊，幹淨整齊，意識到沒有存糧了，小強也很可憐，跟著我經常吃零食，吃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
我掙紮著起來，想要弄點吃的給小強，才想起來狗糧已經沒有了，又忘記去買，最近壓力太大了，又一直處於焦慮之中，很多事都忘記做，我隻好淘點米煮飯，等會買袋火腿腸回來拌飯給它吃。
飯煮了之後，正要去房間裏躺著，聽見敲門的聲音，我估計著是夏潛回來了，剛剛他說出去一下，而不是說回去了，應該很快就會返回。
打開門，我震驚了，居然是蕭笙，兩個月不見，他變黑了一點，身上衣服髒兮兮的，麵色疲憊，看見我，嘴角上揚，扯出一個微笑，丟下掛在肩膀上的包，向前傾著身子準備伸手擁抱我，我這才從震驚當中醒過來，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蕭笙見到我這個反映，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靜靜的看著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我們在門口沉默了一會兒，我稍稍側過身子：“進來吧。”說完轉身進了屋子。
身後停頓了一會，才感覺到蕭笙撿起地上的包，進來了。
我的肚子還在隱隱作痛，腳步有些虛浮，我順手扶著桌子，慢慢的移到床邊坐下，蕭笙這才注意到我的不對勁，走近一點，居高臨下的問道：“你生病了？”
我搖搖頭：“沒有。”
“你臉色不好，不要緊吧？”聽這語氣，我能感受到蕭笙皺著眉頭在說話。
我繼續搖著頭，不想和他多說話。
但是他那麼高的身子，站在我麵前，我被完全圈到了他的陰影裏，一種強大的氣場，讓人難以忽略，我索性靠在床上，閉著眼睛。此時除了疼痛，還有胃裏麵傳來的一陣陣饑餓，讓我變得恍惚起來。早上為了做手術，沒吃東西，連水都沒喝一口，距離昨晚的晚餐快二十個小時了，在經曆了那麼一場悲痛的手術之後，此刻我連生氣或者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生出了一個讓我覺得好笑的想法：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蕭笙大約是惱了，惱我對他這樣的態度，沒有說話，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是發怒的前兆，我在心裏涼涼的想著：我變成這樣是托誰的福啊？如今我都這樣了，我也沒指望你關心或者安慰我，但是你也不能就這樣站著氣我吧......
“你沒想過我會回來吧？還是、你根本就不想要我回來了？”蕭笙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自嘲的，或許，他自己都沒想好要不要回來吧，又或者，回來之後，情況完全不想他想象中的模樣，畢竟，以前我們也爭吵過，但是隻要他回來了，或者我們見著麵了，就很有默契的不再提以前的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漸漸的就忘記導致吵架的事情，又能和好如初了。
我沒有力氣同他吵，連眼睛都懶的睜一下，冷漠道：“你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就算了，又沒人攔著你。”
“你！”蕭笙氣結，我睜開眼看著他，看見他全身緊繃著，握緊了拳頭，我好笑道：“怎麼，你又想砸東西？”
蕭笙氣急的時候，就想砸東西，杯子、碗什麼的在他手上毀了不少，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桌上，杯子剛剛被夏潛洗幹淨了，整整齊齊的碼在桌子上。
蕭笙聽見我說的話，渾身一震，卻沒有伸手去拿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