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水寒住的辰起閣和帝君吾居住的星落閣是相鄰的,兩座閣子幾乎是一出門就能看到對方的院子裏。
顧水寒剛出門就看見星落閣這幾日空蕩蕩的院子裏,此時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坐在石桌旁,手裏還拈著一根竹笛。
青翠欲滴的竹笛放在唇邊吹響,悠揚的曲子飄飄蕩蕩的傳入顧水寒的耳中,有一種空靈縹緲之感。
她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身影,抿了抿唇,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雖然隔得距離不算近,但是顧水寒是修士,眼睛尖的很,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擺放好的飯菜,甚至還冒著熱氣。
這架勢擺明了就是在等自己,可是自己要去嗎?
經曆了昨天晚上那樣的事,顧水寒已經無法和往常一樣麵對帝君吾了,而且她也不想麵對。
自己要不要裝作沒看見,直接下星落峰,去食堂吃飯?今天是聖院大比,她害怕如果自己和帝君吾如果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她會耽誤聖院大比。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星落閣裏的人已經發現了她,將唇邊的竹笛放下,抬頭往她的方向看來。
“起了?”
明明兩個人的距離隔得這麼遠,他的聲音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淡,沒有刻意的放大聲音,但是顧水寒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看向帝君吾,正對上他的視線,那雙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她猝然移開眸子。
“起了就過來吃飯。”
帝君吾見顧水寒避開他的視線,心裏劃過一抹失落,緊接著開口說道。
顧水寒的身體有些僵硬,她現在並不想見到帝君吾,一見到他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就會想起昨天晚上他的那一句“對不起”。
她手掌用力握了握,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往星落閣走去。
她怕什麼?她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她主動的,她怕個毛線!
顧水寒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星落閣的院子裏。
“坐。”
帝君吾指了指對麵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顧水寒垂眸看著地麵,抿了抿唇,坐在他對麵,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因為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別說他們是師徒了,就算是普通的男女有了這樣親密的接觸都會尷尬,更何況兩個人的身份在那裏擺著,他是師,她是徒,這是妥妥的禁忌啊。
顧水寒心裏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被自己否定了。
什麼禁忌之戀,不就是師父喝醉酒認錯人了嗎?這算什麼禁忌?
顧水寒不住地給自己洗腦。
帝君吾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微微垂著頭,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一眼也不看他。
他眼裏劃過一絲笑意,這個丫頭是不是還在想那天晚上的事,還是說,她害羞了?
帝君吾陷入自己的想象中,眼裏的笑意越發明顯,藏在麵具下的唇角也勾了起來,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
隻是可惜現在的顧水寒低著頭,看不見他眼裏盛滿的笑意和溫柔,否則一定會驚訝於帝君吾此時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在看另一個人的眼神,她就會發現,帝君吾沒有把自己當成任何人,他眼裏隻有她顧水寒。
但是顧水寒沒有抬頭,沒有看見帝君吾眼裏的溫柔,自然心裏還是認為那晚帝君吾認錯了人,把自己當成了替身。
帝君吾並不知道顧水寒現在的對他的誤會已經這麼深了,眼裏笑意不減。
“餓了嗎?”
一開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溫柔,但是顧水寒現在心煩意亂,硬生生的沒有聽出來他話裏的溫柔。
她胡亂的點了點頭,心亂如麻。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感受,隻是覺得帝君吾的視線有如實質一般的落在她身上,讓她如坐針氈般難受,可是心裏又莫名的酸澀,有些委屈。
可是這種委屈來的莫名其妙,所以顧水寒刻意的忽略了它,隻是告訴自己,自己隻是對那一晚的事情還沒有適應而已,對師父把她認成別人的事情耿耿於懷而已。
耿耿於懷。
顧水寒突然驚了一瞬,自己為什麼要耿耿於懷?師父隻是醉酒認錯人而已,自己有什麼好耿耿於懷的?又是哪裏來的委屈?師父有沒有對自己真的做什麼。
她突然驚醒,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自己沒有必要不敢見他,也沒有必要這樣覺得尷尬,甚至於耿耿於懷,因為自己對他並沒有什麼喜歡,也沒有什麼需要可以的去避開他的理由。
顧水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就對那天晚上的事情釋懷了,因為她不認為自己會喜歡帝君吾,不僅僅是因為那是她的師父,更是因為自己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人,她生來涼薄,不該對任何一個人動心,而且也不需要動心,喜歡這種東西於她而言是一種累贅,她不需要。
顧水寒突然間想通了這件事,覺得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心煩,感到不自在。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慢慢的抬起頭,正對上帝君吾一雙清冷的眸子,並沒有發現那雙眸子裏平日裏沒有的柔情和譴倦。
她朝帝君吾輕輕笑了一下,是平日裏的肆意明豔,隱隱帶了些張揚的意味,卻是帝君吾再熟悉不過的笑容。
“徒兒餓了。”
聲音脆生生的像是黃鸝鳥一樣,很好聽。
帝君吾看著麵前笑得燦爛的顧水寒,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她臉上的笑容竟然那樣刺眼。
她這樣的笑容自己再熟悉不過了,這樣的笑,根本就不是她發自內心的笑,而是一種習慣性的笑容,更像是一種疏遠。
隻有對外人,顧水寒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而對已經真正熟悉了的可以信任的人,她是不會露出這種近乎於虛偽的笑容的。
帝君吾心口一窒,看著那抹笑,心裏莫名的就有些慌亂。
“寒兒......”
顧水寒本來在吃飯,聽到他叫自己,抬起頭,看著他,等他的下話。
帝君吾看著她睜著一雙大眼,眼裏滿是疑惑,有些好奇,但是也有揮之不去的肆意。
顧水寒見他不說話,挑了挑眉:“師父?”
他突然叫她,是有什麼事嗎,但是為什麼說道一半又不說了?
帝君吾看著她,麵具下的薄唇輕抿,搖了搖頭。
“無事。”
顧水寒低下頭,接著吃飯,隻是速度比以前吃飯的速度要慢得多。
她當然知道帝君吾想說什麼,無非就是那天晚上的事,但是這種事說出來隻會兩個人都尷尬,倒不如不說,還是一對好師徒,至於那天隻是一個意外而已,一個不需要被記住的意外而已。
她慢慢的吃著飯,心不在焉的夾了一筷子菜,吃著吃著突然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來,那隻手拿起自己麵前的一盤菜,放下了一道魚,那道魚是顧水寒平日裏愛吃的,但是顧水寒現在卻沒有了胃口。
她看著那盤魚,魚裏麵的刺都已經挑幹淨了,隻剩下鮮美嫩滑的魚肉,但是顧水寒快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那盤魚,卻突然失去了胃口。
她用筷子夾菜,卻刻意的避開了那盤魚。
帝君吾看著她,眼神一暗,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麼。
“胃口不好?怎麼吃得這麼少?”
帝君吾看著那盤不被顧水寒寵幸的魚,問道。
“沒有,隻是今日就是聖院大比了,徒兒有些擔心罷了,若是不能贏回第一,會栽了師父的麵子。”畢竟她的師父是帝座,是這個大陸的神,而她又是他唯一的徒弟,若是輸給了任何一個人,都是在打他的臉。
但是顧水寒對這次大比其實並不是很擔心,說是擔心也隻是嘴上說說,她並不認為聖院裏有能勝過她的人。
她那樣說隻是覺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而已,而且這個說法也沒有什麼問題。
帝君吾看著她的眼神深了一瞬,他了解她,也知道她的性格,更加知道她的修為在這些平輩的弟子裏麵根本就沒有對手,所以她不可能是擔心這次的大比。
“不必擔心。”
帝君吾看著那盤她一動都沒有動的魚,說道:“就算是輸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語氣清淡,似乎並不為自己會不會丟麵子的是而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顧水寒手一頓,抿了抿唇,不說話。
他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樣說?聖院大比但凡是有頭有臉的門派都會來,而她顧水寒在一年前是他親自認定的徒弟,也就是說,自己一旦輸了,不隻是丟自己的麵子,也是丟帝座的麵子,這一點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