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過轉眼便暗淡,灰蒙蒙的,像是覆上一張染了塵土的薄紗,投下點點細碎餘陽,風也冷颼颼的,竹簾噠噠響,吹散房裏的茶香。
一雙手骨節分明,染著藥散的氣味也不覺突兀,指腹上還殘餘著沒有擦幹淨的胭脂,摩擦後顏色淡開,好似從肌膚裏透出來的一抹嫣紅。
婢女端著兩杯顏色好看的雪頂含翠走進來,餘光掃過依舊保持進門是端坐姿態的司清源,歪了歪腦袋,心裏疑惑著。
這王爺是怎麼了,盯著自己的手看個沒完。
一想,耳邊傳來一記輕笑,勾在心裏,又酥又癢。
她不禁膽大的抬眼去看,對上一抹黑漆漆的冷光,她慌忙低下頭,頭頂傳來一記清冷的聲線,“出去。”
迎麵撞上正掀開簾子進來的顧笙南,婢女的臉色瞬間青白,重重跪在地上,“公子……”
“跪下做什麼,還不快出去。”顧笙南並不知屋子裏發生何事。
婢女鬆口氣,慌忙的掀開簾子快步離開,走了老遠,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顧笙南端著溫熱的茶一飲而盡,擰著眉衝淡口中的甜味,無奈搖頭坐在他對麵的一把交椅上,抬眼一瞧,眼前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噗”得一聲,口中還未來得及咽下的茶水盡數噴了出來,殃及池魚,毀了司清源身上才換上的幹淨錦袍。
司清源眼眸幽深,死死的盯著他,緩緩開口念著他的名字,“顧笙南。”
“王,王爺,我不是有心的。”顧笙南抬袖擦去剩下的水漬,訕笑著,他忙轉移注意,指著他臉上的紅印,故作驚訝,“你瞧瞧你的臉上,那是什麼?”
指腹一抹,又是一抹胭脂色。
他勾著唇角,沒有回答,滿是春風得意。
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顧笙南不禁扶額歎口氣,原來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再一瞧他的唇,上麵也是嫣色。
他衝著司清源擠眉弄眼,笑的別有深意,“如何,我安排的可還妥當?”
端坐的司清源雍容閑雅,聞言抬眼看他,眉梢挑了挑,算是當做回答。
一番戲說,房裏的氣氛瞬間冷下來。
收起吊兒郎當的不正經,顧笙南沉吟,“郊外的難民愈來愈多,住所根本安置不了那麼多人,昨日我粗略的清點了一下人數,已經過了一萬,可前日才不過三千,再如此下去,我怕那些難民會越聚越多,到時會發生更嚴重的暴亂。”
如此多的難民突然聚集,除了各個州府的縣衙不重用,背後一定有人推送,那些難民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難民,唯有一人心裏清楚。
本該前日就該將此事處理妥當,可夜裏卻多了足足六七千人,爭搶糧食住所,死傷無數。
司清源言道,“他不過想借著此事怪罪於我,好削去我手裏的兵權。”再設計將他圍剿。
“看來他是忍不住了。”顧笙南勾著一絲冷笑,目光深沉,“需不需要我去安排一下,將那些難民處理幹淨,隻不過需要耗費些功夫。”
“不用。”
竹簾輕響,將他餘下的話衝淡。
一方美人榻斜倚著身姿綿軟的女子,身上蓋著一張細薄的鴛鴦錦被,圓桌上擺放著早就備下的晚膳,已經沒了熱氣。
外頭的點點星光被烏雲遮住,忽明忽暗,隨即徹底消失。
黑影遮住微弱的燭火,拉了拉她身上快要掉下來的錦被,撥開垂散在她臉上的長發。
榮芝打起簾子走進來,將涼透了的晚膳端下去再熱。
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驚醒熟睡的人,睡眼惺忪,看了他好一會兒,一雙眼才清亮起來。
“怎麼才回來。”摟著他,將臉埋進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一臉滿足。
“與他多說了兩句。”
她坐直了身子,一雙玉足露在錦被外。
司清源坐下無意碰到,擰著眉問,“怎得這樣涼?”
她身子一直涼沁沁的,並未放在心上,更何況她並未覺得有多冷。
取了羅襪,輕拍一下她的腳背,“把腳伸出來。”
她聽話的伸出一隻腳,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還想繼續躺下,舒服的閉上眼。
一隻手徑直將她撈起來,放在腿上坐著,手裏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塊上等細膩的羊脂玉,趁著她打量時,親在她的嘴角。
慕莘雪嘖了一聲,絲毫不客氣,一巴掌拍過去推開他的湊上來的臉,把玩著羊脂玉,放在眼前細看了看。
問,“從哪兒得來的。”
“前幾日買來的,怕你不喜歡,就一直留著。”修長的手指纏卷著烏黑的長發,溫潤的嗓音像是三月繾眷的春風。
估摸著是因著自己先前的話,讓他心生芥蒂,不知不覺,她笑出了聲,含丹朱唇揚起,“呦,堂堂司王怎麼還怕我一個小女子,說出去不怕旁人笑話?”
捏了捏她的鼻子,輕笑,“你不笑話我便罷了,哪有心情惦記別人。”
說話間她又閉上眼,司清源拍了拍她的腰,“用了晚膳再睡。”
手遮住唇,打著哈欠,眼裏泛著水光,抱怨道,“也不知怎得,這幾日總是愛犯困,也總是想吃東西,怎麼也吃不飽似的。”
一旁的桌子上還放著新釀好的酸棗,最是酸甜可口。
司清源低眼瞧著她,一臉認真,“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她才捏起一顆酸棗正要放入口中,被他一句話驚掉了下巴,酸棗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她的嘴也慢慢合攏。
神色詭異的看了他一眼,“你為何這樣說?”
他正色道,“女子有孕難道不是貪睡貪吃?你總是泛懶,又愛吃酸的。”
好像沒什麼錯處,可他好像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們倆並沒有圓房,若是真的有孕,那隻能是撞鬼了。
慕莘雪不知如何解釋,隻回了一句,“不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為何?”
“不知。”她自己心裏明鏡似的,卻無法告訴司清源,憋的她難受。
“或許是你自己不知道。”司清源將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她平坦的小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