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向左走,向右走

第323章 向左走,向右走

蘇墨鈺站在一個賣小玩意的攤子上,對瑪朵招呼:“你不是最喜歡這種新奇的東西嗎?這個泥塑的小人挺有意思的,快過來!”

瑪朵卻看著前麵某個地方,那裏不知出了什麼事,圍了一群人:“妹子,那邊好像出事了,我們過去看看。”

蘇墨鈺順勢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人流熙攘的街道旁,一大群人擁堵在那裏,原本就不怎麼寬敞疏通的街道,更是被擠得滿滿當當。

她拉住瑪朵:“別去了,咱們身份特殊,還是少去湊熱鬧。”

瑪朵遲疑了一下:“說的也是,那就算了。”說完,看向她手裏的泥塑:“咦?這泥巴捏的小人,好像挺有意思的。”

她晃了晃泥塑,塞到她手中:“我說的沒錯吧?來,拿著,算我送你的。”

瑪朵歡喜地收下:“哼,還算有良心。”

另一邊。

容朝發現,自己發病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一次,不知為何,一向對生死毫無執念的他,卻陡然生出漫天徹地的絕望。

頭一次,他想活著,多活些時日。

“公子。”下人們擔憂地看著他,勸道:“我們還是回去吧,您的身子,真的經不起折騰。”

路人們見狀,也紛紛停下,給予關心:“這位公子病得不輕,還是趕緊去看大夫吧。”

“是啊,千萬別耽擱了。”

“要不做坐我的馬車,速度快些。”

“我哥哥就是開醫館的,這樣吧,公子隨我去哥哥的醫館,離這裏不遠。”

麵對路人的好心,他一一給予婉拒。

他的病,他心裏明白。

藥石無醫,唯有等死。

望著街市的盡頭,他愴然一笑。

就這樣吧,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願望,他這一生,雖然過得不是很順遂,倒也算是功德圓滿,沒有遺憾。

那些平凡簡單的日子,支撐著他度過了這寂寥的兩年,也將支撐,他度過此後無邊無際的漫長歲月。

即便是死,即便身處黃泉,他的靈魂,也是安寧和逸的。

“咳咳……”拿下染血的帕子,他最後,朝街市的盡頭看了眼,恍然之中,他好似看到了那個女子,正在朝自己微笑。

陽光明媚,她的笑容,卻比陽光更明媚,比天光更熾烈,似九天之上的驕陽,驅散了他心底的所有哀涼。

他探出手,想去觸摸她,卻在半空中頹然垂下。

墨鈺。

雖然我知道,窮盡一生,你我也不可能再見,但我仍是希望,能與你一起遊遍世間大好河山,一起見證日出日落,吃遍人間美味,看遍人間美景。

如果我的願望能夠實現,那該多好……

“回去吧。”歎息一聲,他無力地說道。

隻是三個字而已,就像是耗盡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他軟軟地倒在轎輦上,連思緒都變得飄渺,變得混沌。

這世間的繁華三千,他不知還能享受多久。

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吧。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幸運的,歡喜的。

就這樣吧,他累了,也乏了。

既然那個女子已經不在,這世間的一切,都與自己再無幹係。

“怎麼了?”見蘇墨鈺動作一滯,眼神也突然變得呆呆的,瑪朵不由得問。

下意識朝身後的某個方向看了眼,總覺得錯過了什麼。

而被自己錯過的東西,從今往後,永生永世,都無法重新遇見。

心髒一陣陣的疼,好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用力撕扯。

她連連吸了幾口氣,卻始終無法壓下那股悲戚的愴然,眼睛忽而變得酸澀,滾燙的液體從眸中溢出,她抬目看了眼熾烈的日光,抱怨:“怎麼搞的,今天的太陽也太烈了些。”

瑪朵也眯起眼朝頭頂上方的烈日看去,附和道:“的確有些烈了。”

她胡亂地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拿起剛買的一些小玩意,對瑪朵笑道:“今天不知怎麼的,有點多愁善感,走吧,剛才經過一家武器店,我陪你去逛逛。”

說著,轉過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瑪朵莫名其妙地又抬頭看了眼太陽,難道大晉的太陽跟契丹的太陽不一樣嗎?

想到蘇墨鈺曾教自己的一句詩詞: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月亮能引發人的思鄉之情,太陽也可以。

臨走前,又朝街市的對麵看了眼,人群已經散開,隱隱綽綽中,可見一名青衫男子,虛弱無力地坐在轎輦上,幾個小廝,正抬著他朝街道的另一頭快步而去。

收回視線,轉過身,加快腳步跟上了已經走遠的蘇墨鈺。

街市上依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

從回去開始,容朝就一直吐血,太醫什麼法子都用了,可他的病情,始終沒有任何好轉。

聞訊趕來的容薊一踏進門,就問:“皇長兄如何了?”

年邁的太醫顫顫巍巍跪下,悲哀道:“回天乏術,還望皇上節哀。”

“回天乏術?”瞳眸猛地一縮,容薊捏緊了寬大袖袍下的手:“朕那裏還有一支千年雪參,拿去給他服下。”

太醫叩首道:“皇上,已經沒用了,大殿下如今已是五髒衰竭,油盡燈枯,別說是千年雪參,就是大羅金丹,也救不回來。”

容薊閉上眼,努力克製住心裏的哀怒,沉聲道:“不論如何,還望郭老太醫盡力救治,哪怕讓他多活一天。”

“老臣……遵旨。”

容薊大步邁入內室,床榻上,男子靜靜地躺在上麵,遠遠看去,像是已經沒了氣息。

短短兩年時間,容朝的病情急劇惡化,如今瘦得皮包骨頭,細瘦的手臂上,可以清晰看到淡藍色的經脈。

他走到過去,在榻邊坐下:“大哥。”

男子緊闔的眼睫顫了顫,艱難地將眼皮撐開一條縫:“是阿薊啊。”

他握住男子的手,“我不是說了嗎,你身子不好,盡量不要外出,今天怎麼又出去了。”

容朝想笑,卻發現,連牽動唇角的力氣都使不上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想再出去走走……去看看這個世界……”

“以後會有機會的。”

他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沉悶的歎息:“機會?沒有了,不會再有了……阿薊,讓我安靜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