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這根刺,終於拔掉了
地牢內的光線,常年昏暗。
在這裏待久了,幾乎不知外麵日夜晨昏。
蘇太師畢竟上了年紀,天氣一涼,渾身的骨頭就開始陣陣發疼。
他試著挪動了一下/身子,卻因為關節處的僵硬,而沒能成功。
試了幾次後,他決定放棄。
“皇上,老臣如今,當真是越發不中用了。”他沉沉歎息一聲,聲音在空落陰濕的牢獄中,顯得陰森沙啞。
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從暗處慢慢踏出:“無妨,隻要是人,就都會老。”
蘇太師扔是坐著,沒有起身:“說的沒錯,隻要是人,都會老,都會死。”
皇帝站在囚牢前,冷然道:“但死亡也分先後,有的人還未施展畢生抱負,就已不甘殞命。”
“皇上說的,可是自己?”
皇帝冷笑:“蘇賢,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輸麼?”
“老臣也想認輸,但老天爺不允許。”
皇帝臉上寒徹的笑意不變,如今他掌握著先機,自然什麼都不擔心:“蘇墨鈺逃了。”他先說了這五個字,見蘇太師臉上並無波瀾後,才又接著道:“不過,朕會找到她的。”
“那就預祝皇上心想事成。”
“你知道她不是男兒身,對不對?”
蘇太師沉默了一下,道:“老臣不知。”
“蘇賢,事到如今,你還有必要瞞著朕麼?蘇墨鈺是不是男兒身,你這個老狐狸,能不知道?”
蘇太師還是那句話:“老臣不知。”
“蘇賢,別以為這樣,朕就會放了你,放了她!”
蘇太師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皇帝,那雙曆經滄桑的眼,似一麵明鏡:“從她生下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我的兒子。”
麵對這樣的眼光,皇帝驟然生出一股煩躁來。
在他還隻是個不起眼的皇子時,就見識過蘇賢的本事,見識過他洞穿世事的目光,那時候的他隻有畏懼和敬仰,如今卻覺得那眼神像刺,刺得他渾身不舒服。
“不管她是你的女兒還是你的兒子,總之,她必死無疑!”皇帝近乎於宣誓般道。
蘇太師卻別開了眼,仿佛疲憊不支:“老臣說過了,那孩子,沒有野心。”
“那是一隻不聽話的小狼崽。”皇帝臉上陡現戾氣:“就算現在沒有野心,將來也會露出她鋒利的爪牙,朕已經給了她夠多的仁慈,她不好好珍惜,那就怪不得朕了。”
“皇上啊皇上,無論過了多久,您的脾氣還是這麼暴躁,很早以前我就勸過你,做個心胸廣博,仁厚慈愛的皇帝,您的天下才能長久,才能萬世千秋,您怎麼就不聽呢?永遠都是這麼的疑神疑鬼,心胸狹隘。”蘇太師忽然搬出教訓的口吻來,好似皇帝還是當年那個無權無勢的小皇子。
皇帝聽了,倒也不氣,隻揣著手冷笑:“蘇賢,朕的萬裏江山,就不勞你cao心了,當年你費盡心機,將朕送上皇位,這四十年的光景,你該得到的,也得到了,沒什麼值得遺憾的,成王敗寇,自古都是這個理兒,隻是可惜了你幾個兒女,尤其是蘇墨鈺,她雖身為女子,在治國上卻很有天賦,若她不是你蘇賢的女兒,沒準,朕會給她個特權,以女子身份進入朝堂,流芳後世。”
蘇太師半閉著眼,盯著房簷上的一張蛛網,一語不發。
“行了,朕原本不想跟你說這麼多,看在日後再也沒有機會的份上,才紆尊前來見你最後一麵。”皇帝連眼底都帶著笑,那是一種屬於勝利者的笑容,他招來等在外麵的內侍:“進來吧,該送蘇太師上路了。”
幾個太監魚貫而入,為首之人,手上端著個托盤,上麵擱著一隻玉杯,一隻玉壺。
不用猜,也知其中盛著見血封喉的鴆酒。
蘇太師漠然看去,除了消瘦的兩頰微微跳了跳,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皇帝說的沒錯,自古成王敗寇,沒什麼好怨憤的。
當初,他明知身為七皇子的皇帝,並不是執掌天下最好的人選,卻還是憑著年少輕狂的那股勁,將他扶上了皇位。
人這輩子,總會做錯些什麼,有些無傷大雅,有些,卻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如此,皇帝亦如此。
從容起身,端起托盤上斟好的酒水,蘇太師灑然一笑:“皇上,老臣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皇帝目若寒刃,寬大袖擺下的手緊緊捏起。
梗在他心頭長達四十年的這根刺,終於拔掉了。
可不知為何,他卻猛然有種惶恐無助的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與絕望,開始在心底蔓延。
這時,一個侍衛忽而躬著腰,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皇上,事情已經成了,這是閻側妃讓屬下轉交給您的。”侍衛高舉雙手,遞上一張紙箋。
皇帝沒有伸手去接,隻垂目瞥了眼。
“好,好得很。”他猛然轉向牢房內已經沒有了聲息的蘇太師,狠狠道:“蘇賢,你要等的不是朕,而是你的好女兒蘇墨鈺!”
……
“你幹嘛把自己打扮得這麼醜!”影毒看著眼前身著粗布麻衣,臉上一塊黑一塊白,頭發亂糟糟的蘇墨鈺,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蘇墨鈺順手從他麵前的盤子裏抓過一隻雞腿:“我在考慮,我們兩人一起沿路乞討到姑蘇,需要花費多長時間。”
影毒連忙護住自己麵前所剩不多的雞腿:“不至於吧?上回你給我的玉佩,我還沒來得及當掉,足夠買輛馬車了。”
“太顯眼。”她在他對麵坐下,啃了一口雞腿。
“我們可以專走小路。”
“保險起見,還是不要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比較好。”她一邊咬著雞腿,一邊沉吟著:“皇帝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的,肯定還留著什麼後手。”
影毒滿不在乎:“怕什麼,大不了我放一把毒,大家同歸於盡。”
蘇墨鈺看著手裏的雞腿,突然起身,狠狠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放毒放毒,你就知道放毒!我問你,皮卡丘哪裏去了?我把它托付給你,你就這麼不負責任!”
影毒很委屈:“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帶著一隻傻狗,我不好逃命!”
“你……”正要敲第二下,影毒的身旁,忽然坐下了一個頭戴帷帽的姑娘。
蘇墨鈺的眼神驟然沉了下來,拿著雞腿的手,也按在了懷中的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