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無法放棄,便無法得到

第252章 無法放棄,便無法得到

他的力氣很大,蘇墨鈺怎麼都掙脫不開。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頭也不回:“知道?你知道什麼?你這分明是去送死!”

因身在宮中,周圍無數雙眼睛盯著,她隻得忍著一股氣:“微臣又不是要弑君謀逆,皇上是明君,怎會輕易就要了微臣的小命?”

容薊停下來,咬牙切齒:“蘇墨鈺,邢將軍必死無疑,誰都救不了他,孤這麼說,你可明白?”

蘇墨鈺深吸口氣,趁機抽出自己的手腕,“邢將軍固然有錯,但也曾為朝廷出過力,殿下也曾當著契丹使團的麵說,但凡為了皇上,為了百姓,為了天下浴血奮戰之人,都值得尊敬嗎?如果就這樣處死邢將軍,豈非會寒了百姓以及邊關將士的心?”

心知她這是又鑽起牛角尖了,無奈苦笑一聲,朝前邁了一步,借著與她錯肩的動作,在她耳邊道:“賢王在永平王那裏,搜出了與邢將軍來往的書信。”

隻此一句,便讓她呆愣當場。

永平王與邢將軍的書信?

因著蘇明香與蘇明音之間的關係,這二人來往甚密也沒什麼大不了吧?況且二人又互為連襟,就算彼此常通書信,也是人之常情,難道說,那信箋中,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見她冷靜下來,容薊這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孤已經派人去查了,如今正值風口浪尖,你去父皇那裏為邢將軍求情,難免會受到牽連,邢將軍所犯之罪非同小可,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她現在腦袋很亂,一連串發生的事情,讓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隻怔怔看著容薊,眼中蒙上一層水霧,“三姐她小產了。”

聞言,容薊猛然一震,心頭亦掠過一絲裂痛。

看著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樣,迫切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她,然而,他能做的,隻是對她說一句:“節哀順變。”

節哀?怎麼節?

如果這世上所有的悲傷,都能用一句節哀順變來消弭,那天下間,豈非再也不會有傷心之人?

“我走了。”

“你……”他伸出手,下意識拉了她一下:“沒有什麼要對孤說的嗎?”

她目中雖有哀傷,臉上雖有悲戚,但眼底深處,卻凝著一抹倔強,“微臣沒有要對殿下說的。”

她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放心,可無奈此刻又不能多說,心中火急火燎,“還記得孤之前對你說的話麼?”

她眨眨眼,表示迷茫。

他有些氣餒,這緊要關頭,她怎麼又開始裝傻?“你記好了,孤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東郡之時孤所答應你的事,必然會做到。”

她懵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他患了疫病生死未卜時,曾說過:孤在世一日,就護你一日平安。

這麼遙遠的過往,她幾乎都要忘記了,沒想到他還記得這麼清楚。

她垂下眼,彎下身,朝他作揖,他順勢伸手去扶,外人看來,隻是蘇墨鈺對他表達恭敬與謝意的行為。

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他一隻手半攬在她肩頭,她的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胸前的衣襟:“……我明白。”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簡單的三個字,便足以表明一切。

放開他,她直起身子,勉力綻開一抹笑:“多謝殿下,微臣告退。”

他微微頷首,目送她離開後,這才轉身。

總覺得,暗中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不,一直在盯著所有人。

這雙眼睛無處不在,如影隨形,想躲都躲不開。

從一開始,這雙眼睛的主人,就暗暗埋下了諸多禍患的種子,似乎隻等一個合適的契機,讓這些埋藏了許久的種子,生根發芽,直至勢不可擋。

究竟會是誰?

這雙藏在暗處的眼睛,究竟位於何處?

回望身後九重宮闕,金碧輝煌之下,仿佛有罪惡的翅膀,正在緩緩張開。

天地一片灰暗,巍峨雄壯的肅穆皇城,似乎也被黑暗的巨大翅膀所籠罩,透出一股糜爛腐朽的陰鬱之氣。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全天下看似最奢華最美好的地方,實際上暗藏了多少罪惡,染就了多少鮮血,埋藏了多少白骨。

但他不在乎,與魑魅魍魎相處久了,自己也就變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但此刻,他心中卻生出了一種濃濃的厭惡,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座華麗的囚籠。

然而,他卻明白,自己根本無處可逃,同樣舍棄了人性,雙手染滿鮮血的自己,早已與這座皇城融為一體,如跗骨之蛆,一輩子的詛咒。

……

蘇明音昏迷了整整三日,蘇墨鈺也陪了她整整三日。

到了第四天,她雖然醒過來了,但眼神依舊是空洞渙散的,從那雙眼睛中,蘇墨鈺看不到任何屬於人的情感。

看著形容枯槁的蘇明音,蘇墨鈺歎了口氣:“三姐,你若是真的沒有半點活下去的願望,我可以成全你。”

蘇明音死寂的眼神微微動了動,蘇墨鈺繼續道:“但是,你一定會後悔,世上沒有後悔藥,人一旦死去,就什麼都沒有了,包括對所愛之人的回憶。”

空洞無焦的視線,一點點移到蘇墨鈺的臉上,女子的眼中,似有淚水滑過。

蘇墨鈺從懷中取出一隻瓷瓶:“這裏麵裝的,是見血封喉的鴆毒,三姐既然過得這麼痛苦,何不試著解脫?”說著,她將瓷瓶遞給蘇明音:“死亡是最簡單的,活著卻是最艱難的,三姐這麼脆弱,一定無法接受最艱難的選擇,所以,我幫你下這個決心。”

緩緩伸手,從她手中接過瓷瓶,蘇明音呆呆望著手中的瓶子,眼底閃過激烈的掙紮。

“蘇家正值危難之際,我們每個人,都在為這個家,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們不需要一個負累,不需要一個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弱者。”她輕輕笑起來,眼底是安詳的溫潤,“三姐,你放心,就算你走了,我也會努力撐起這個家,絕不會讓它就此衰敗。”她安撫似的握住了蘇明音拿著瓷瓶的那隻手,目光如一蓬熊熊烈火,灼熱懾人:“什麼都無法放棄的人,便什麼也得不到,想要安寧,就必須放棄生命,想要生命,就必須接受殘忍,魚和熊掌,永遠都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