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沒有人不累
“他還說什麼了?”
“沒了,說完這句話後,他就自盡了。”
“啊?”這年頭的人,一言不合就玩自盡,真以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的傷怎樣了?”閻烈洲難得有關心別人的時候。
蘇墨鈺擼起袖口:“傷口已經快愈合了。”
雖然傷口愈合了,卻是留下了疤痕,淺淺一道粉紅,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
日光下,一截小臂潔白晶瑩,襯著翠綠的衣衫,不禁令人想起春日新雪,翠竹清泉。
他目光窒了窒,活了二十幾年,見的都是些粗鄙漢子,軍隊裏連個姑娘都沒有,他不知姑娘家的手臂到底是什麼模樣,卻隱隱覺得,就是眼前所見的樣子。
純淨,溫軟,如玉如虹,惑人心魄。
“你怎麼這麼瘦?”莫名其妙地一句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
蘇墨鈺怔了怔,隨即笑道:“你羨慕?羨慕就羨慕唄,我又不會笑話你。”說著,放下袖口,遮住傷疤。
她倒是不在乎自己身上留疤,隻是白璧微瑕,看著總有些難受。
“你還真像個小姑娘。”閻烈洲繃著臉道。
蘇墨鈺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長年累月的軍旅生涯,讓閻烈洲從骨子裏透出一種軍人的剛毅,京都繁華悠閑、風/流雅致的生活,已經不屬於他。
別說他看蘇墨鈺像個姑娘,就是看其他高門之家的公子哥,也像個姑娘。
“作為你教我兵法的報答,我教你武術吧,不但可強身健體,還能用來護身。”他突地提議。
武術?本想拒絕的,但這個條件的誘/惑實在太大。
強身健體倒是次要,能用來保護自己,這才是最關鍵的。
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成交!”
……
“少爺,你幹嘛呢?”
晚上,蘇墨鈺閑來無事,照著閻烈洲今天教的一招比劃起來。
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具有觀賞性,但實用性非常強。
在戰場上,拚的就是命,必須一招製敵。
出腿,掃拳,側翻,鎖喉。
一套連貫下來,招招斃命。
她很滿意,拿起布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練好功夫,你家少爺今後就無敵了,小竹青,趕緊崇拜崇拜我,等我以後成了武林高手,你就沒這個機會了。”她一邊笑,一邊走進房間,打算捉弄一下竹青。
可剛一踏進門檻,就見竹青趴倒在桌子上,看上去好像已經不省人事了。
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抓藏在門後的匕首。
“鈺兒,你就是這麼歡迎孤的?”
她抓匕首的動作一頓,左右看看,飛快進屋,關上門扉。
“您怎麼來了?”太子駕臨,竟然沒有人通報。
“太師府的牆又不高,孤自然想來就來。”
她哭笑不得,敢情太子殿下不是從正門進來的,而是翻牆而入。
“有事麼?”她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練了好半天的功夫,嗓子渴的都要冒煙了。
他扣住她去端杯子的手:“你今天一天都和閻烈洲在一起?”
“不是一天,是半天。”她皺眉,這家夥是想渴死她不成。
“離他遠點!”他神色一沉。
“我也想,但那家夥太煩人了,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她這麼說,他臉色好了些:“有孤護著你,你怕什麼?”
“誰說我怕了?”她掰開他手,硬是搶回了自己的水杯:“就閻烈洲那頭腦簡單的傻大個,我怎麼會怕他。”
說著,竟笑了起來。
傻大個,確實挺配閻烈洲的。
容薊覺得呼吸有些不暢:“你可別忘了,他是閻家的人。”
“我知道啊。”灌下好大一口水,她以手背擦拭沾了水漬的唇角:“他不但是閻家的人,還是您的大舅子呢。”
“鈺兒,你在吃醋。”
“我不吃醋,我隻吃醬油。”
“你就是在吃醋。”他看著她,企圖從她眼裏尋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行,您要是願意這麼想,那便這麼想吧。”
他有些失望:“如果你是女子,孤便立刻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妻……”見她麵色不鬱,又改口道:“如果你願意,孤不介意做開國以來,第一個娶男人為太子妃的儲君。”
她扯著嘴角幹笑:“別,我就想做個簡簡單單的人,不想名留青史。”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容薊歎息:“孤真是拿你沒轍了。”
“太子殿下今天來當梁上君子,不會隻是為了試探微臣的態度吧?”
他上下打量她:“聽聞你今日晉升兵部侍郎,孤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今日早朝,你做什麼去了?”這句話,她早就想問了。
他卻歪著頭,好似看窗外風景,不回答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愴然一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擰眉:“什麼意思?故意吊我胃口。”
“你……”他從未像此刻這般踟躕掙紮過,看著她,好半天才低聲開口:“在你心中,什麼是惡,什麼是善?”
愣住,這個問題有點深奧啊。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隻有老天爺,才有資格去評判,我隻是一介凡人,有心也無力。”
“是嗎。”他移開視線,孤單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看上去有些寂寥:“孤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但在這之前,孤必須要先將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打入最絕望的深淵。”
今天的他有古怪,蘇墨鈺覺得杯子裏的水都開始有些發苦:“你到底怎麼了?”
他忽的傾身,將她用力擁入懷中。
蘇墨鈺下意識便要推他,卻感覺脖頸處一陣濕潤,同時耳邊傳來他悲戚沉痛的聲音:“我真的好累,好累,快要撐不下去了……”
她一怔,伸出去的手,鬼使神差地改推為抱:“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人隻要活在世上,就沒有不累的,至少,你還有希望,還有可追尋的東西,比起那些失去一切的人,你豈非很幸運。”
這句話是對他說,同時也對自己說。
他無言,隻緊緊擁著她,像個無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