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寒被桑晚菀一番話震得滿臉驚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桑、桑師叔,他脅迫你了是不是?”
他沒想到桑晚菀生死未卜的這些年竟是跟殷景初在一起,修寒是斷不可能相信桑晚菀會背叛仙界和白玉京的,那問題隻可能出現在殷景初身上!
然而桑晚菀搖頭:“不,他沒有脅迫我。”
“你......你真與魔修為伍?”修寒一噎,眼神頓時複雜了起來,“桑師叔,先前殷景初冒充不疑仙尊在白玉京潛伏數年,隻為伺機奪走界引,魔界之人生性奸邪狡詐,你莫要被他騙了。”
他知道這兩人做了十多年的假師徒,桑晚菀或許是對殷景初還留有些師徒情分,所以才心存猶豫。
“我永遠不會忘記白玉京弟子的職責。”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她所在意之事而已。
桑晚菀繃著臉,眼神一瞬不眨、幾近執拗地盯著殷景初,她恨不能扒開殷景初那副冷漠的麵具,看透他內心真實所想。
隻要他願意信她,她會即刻同他一起離開,哪怕這麼做會讓她被整個仙界唾棄和不恥,她也無怨無悔。
狼藉的街道上,殷景初麵無表情地站著,通身寒氣令他如一柄出鞘失控的利劍,蒼白的肌膚襯得他的眼瞳黑到滲人。
“堂堂魔尊,竟被一個元嬰期女修耍的團團轉,殷景初,你還真可憐呐。”
殷景初腳下的陰影悄然蔓延開來,像是陰溝裏的汙水髒染了地麵,一團濃黑的影子在他身後逐漸現出人形,同時耳邊響起充斥著嘲諷的低語。
“她痛恨魔修,可你也是魔修,你們根本不是同類,她說的那些話又能有幾分真心?”
黑冥宗宗主悄無聲息出現在殷景初身後,吐出的話像是飽含劇毒的毒汁。
“仙界之人向來虛偽,他們說你欺騙了她,可她又何嚐不是在欺騙你?口腹蜜劍構建出的虛假溫柔鄉,可是要置你於死地的。”黑冥宗宗主故意挑撥著殷景初本就緊繃的心弦,“殷景初,別再猶豫了,這樣靈氣充盈的世界怎麼能讓他們獨占?打開仙魔結界吧,我可是等你足夠久了。”
在黑冥宗宗主現身的那一刻,桑晚菀瞳孔驟縮,極度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那是什麼?”修寒看著那團似人非人的黑色東西,驚愕於自己從它身上竟感受不到半點活物氣息,那完全就是從地上站起來的影子。
可桑晚菀已經無心回答修寒的問題,她猛然將修陽推到他懷裏,化作雪白流光朝殷景初的方向疾射而去。
“殷景初!”她忍不住喊他的名字,伸手想去抓他。
可她還是慢了,在即將觸到殷景初袍角的那一刻,殷景初漠然看了她一眼,隨後與黑冥宗宗主一起消失不見。
桑晚菀最終隻抓到一縷冷凝的氣息,她僵立在殷景初站過的地方,指尖無意識發顫。
他不肯信她。
方才,她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太多情緒,失望、憤怒、冰冷、譏誚,每一種都讓她心痛。
她早知道這條路會很難的,她也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明明她差一點就可以成功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所謂陰差陽錯,是天道不想讓他們在一起嗎?
伴隨著胸口陣陣尖銳的疼痛,桑晚菀茫然站在原地。
玉斐,我該怎麼做?
她該怎麼做?
一想到唐玉斐,唐玉斐曾經對她說的話似再次在她的耳畔響起。
“大道無情,人卻有情。”
“以身入道,不忘初心。”
一聲又一聲,如佛陀吟誦,古鍾撞鳴,瞬間驅散了桑晚菀心中的陰霾,使得其再次撥雲見日,得見霞光萬丈。桑晚菀垂下手,並緩緩攥緊,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還有機會,她不該在這時候難過,須得抓緊時間。
從選擇這條路開始,她就不想著回頭了,她早已不是曾經怯懦的桑晚菀了。
身後陡然響起修寒急促的喊聲:“桑師叔!小心!”
桑晚菀猛然抬頭,手已經條件反射抽出腰間長劍,她四周不知何時出現許多隱匿氣息的黑冥宗修士,如今殺機畢現,皆是向她而來!
原來如此。
桑晚菀的眼睛在這一刻亮的驚人,其間似有團火在灼灼燃燒。
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黑冥宗宗主的手筆,他早已不知何時潛藏在他們附近,並故意引來仙門修士挑撥她和殷景初。
修寒顧不上修陽,立即前往相助。
兩人皆是毫無保留地使出了最強殺招,這幫黑冥宗修士修為不俗,出手又狠辣,他們不敢心存僥幸。
越到危急關頭,桑晚菀的內心反而越是鎮定,她目光冷凝,從未覺得手中劍與她這般契合過。
但她還需快一些!再快一些!
幸好修寒早已傳出消息,沒過多久,其他仙門的修士終於趕到。
......
幾日後,仙門紛紛得到消息,仙界各處都出現黑冥宗修士的身影,他們像是得到統一號令,不再刻意隱匿行蹤,正朝著魔淵的方向聚攏。
饒是界引已經被奪走許久,各大仙門也早就準備,但這個消息依舊讓不少修士心驚膽戰。
當年那場三界大戰是不少人不想去回憶的噩夢,甚至過去這麼久,仙界也還潛藏著那時的餘孽,若大戰再次爆發,不知又會是如何生靈塗炭。
華榮峰主當即號令仙界眾多仙門共赴魔淵,阻止殷景初。幾位峰主強行結束了閉關,白玉京弟子也幾乎是傾巢而出。
事關重大,仙界上空流星薈萃,無數流光閃耀不絕,彙作洪流。
殷景初和黑冥宗宗主的身影出現在魔淵上空,結界後的魔修們似有所覺,正暴動著撞擊結界。原本駐守在這裏的仙門子弟早已被黑冥宗修士以極為殘忍的方式屠戮幹淨,地上的屍體殘破幹癟,均被吸幹了。
殷景初冷冷地看著腳下深不見底的溝壑,當初他遭魔界心腹暗算,就是在這裏自封魔氣穿過結界死裏逃生。
而這道魔淵,是他的生父斂華仙尊為斬殺他的生母殷若所留。
“嘖嘖,殷景初,你感受到結界後那些力量了沒有?仙界之人早已過慣了安逸的生活,恐怕會輕易被魔修們撕碎。”黑冥宗宗主猖獗笑道,似是心情愉悅極了,“事不宜遲,催發界引吧。”
可殷景初遲遲未有所動作。
黑冥宗宗主轉過頭,用麵部對著他:“怎麼,你該不會是舍不得吧?堂堂魔界魔尊,在仙界待了近百年,難不成還對這裏有了感情?”
殷景初並不覺得好笑,卻是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何會在那時出現。”
黑冥宗宗主聞言哈哈大笑:“你心係女人,不會是一點都沒察覺吧?這些年來我一直跟在你們身後。”
殷景初聞言,突然抬手掐住了黑冥宗宗主的咽喉,隔著黑袍,他抓住的僅是一條細細的骨架。
“你也配窺探我的行蹤?”殷景初危險地眯起雙眸,毫不掩飾自己對黑冥宗宗主的殺意。
然而對方不惱也不懼:“殷景初,界引留在你身上,你卻打算一走了之,若非我多留了個心眼,你莫不是想讓我白忙活一場?”
殷景初卻緩緩皺起了眉毛,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渾身寒氣直冒,眼底迸射出的情緒令人心驚肉跳。
“廢話少說,仙界的追兵可要來了。”黑冥宗宗主打斷他接下來要問的話。
隨著話音落下,華榮峰主的聲音如滾滾驚雷般響徹天際:“殷景初,如今仙門集結,你已無處可逃。”
浩瀚靈力化作威壓,頭頂的雲霧聚成一隻巨大的手掌,朝著殷景初和黑冥宗宗主當頭拍下,這是華榮峰主先出手了。
殷景初冷哼一聲,同樣以掌相迎,漆黑的魔氣與雪白的雲霧兩相對撞,竟是黑色更勝一籌。
但隨後,殷景初周身的空間被撕裂,迎麵而來的就是數道迥然不同的殺招,而黑冥宗宗主卻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殷景初像是早就料到對方會有這番舉動,他麵無表情,被圍殺並不足以讓他心生波瀾,畢竟除去華榮峰主略顯棘手外,其他峰主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周身魔氣暴漲,將周遭數道人影裹挾其中。
修為到了這個境地,每招每式都會引起山河變色。霎時間,魔淵上空天光昏暗,無邊荒地颶風呼嘯,遠處的仙門修士們則紛紛止步,若是再往前一些,他們會被這些靈力撕碎。
不過幾息之間,其餘峰主紛紛敗落。華榮峰主暗自心驚,他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殷景初的實力,恐怕已在渡劫之上。
他盯著那張極為熟悉的臉,卻不合時宜地想起早已死去的故友。
殷景初和殷不疑,不愧為雙生兄弟。
兩人的動作皆迅疾如風,每一次的對招都會爆發出能震破耳膜的轟鳴聲。華榮峰主拂袖之間驅散了周身如影隨形的魔氣,他語氣沉沉,眼神是複雜的:“殷景初,你可知如今這結界是何人所護?”
他不說還好,殷景初的臉色驟然陰沉,抬眸時終於坦然地露出了無比的殺機和恨意。
“我當然知道。”殷景初勾起嗜血而冰冷的笑,以比之方才還要快上數倍的速度一拳打在了華榮峰主的胸口上。
華榮峰主隻覺渾身靈力都被這一拳打的凝滯,殷景初肉身力量極強,竟生生轟碎了他的護體之術。氣血翻湧間,周遭魔氣如怒海驚濤般咆哮著將他包裹吞噬,似要將其吸食殆盡。
突然,華榮峰主眼神驚駭地看著殷景初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界引,隨著魔氣侵入,玉印逐漸散發出點點星輝,其間蘊含著驚天動地的威能。
殷景初眼神陰沉,語含戾氣:“這是他們欠我的。”
“不可!”華榮峰主喉中腥甜,但他生生將血氣咽下,當機立斷做出決定。
殷景初和黑冥宗宗主修為甚至在他之上,沒有殷不疑,他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來之前他已做好準備,並安排好宗門一切事宜,他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殷景初,哪怕是用自爆的方式毀掉界引。
可界引還未催發完畢,自爆結印也還未成,一道被颶風吹得支離破碎的呼喊遙遙而來。
“景初!景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