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澗山宗後,唐玉斐接受了大家裏裏外外的盤問,於是她將這趟人界之行簡明扼要地說了,連著已經同殷不疑成婚一事。
蕭明珠憤憤然一拍桌子:“師妹,你出門在外到處說我們都死絕了?”
唐玉斐對蕭明珠這個抓重點的能力深感無語,扶額道:“......總歸你們也確實不在人界,我就隻好這麼說了。”
老頭、冷明遠和丹翠顯然還難以消化這件事,他們紛紛扭頭,神色各異地看向殷不疑。
這人現在真如蕭明珠所說,成了他們澗山宗的贅婿了?
“等等,我還是沒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冷明遠緊皺著眉,眉心擠成川字。當初老頭不讓他們問,可如今這人都跟小師妹成婚了,他們總不能還這麼不明不白的。
殷不疑則從容起身,俯下頭端端正正地向幾人行了個禮。
“白玉京,殷不疑。”
他們是唐玉斐的家人,如今自然也是他的家人。
冷明遠、丹翠和蕭明珠倒吸一口冷氣,頓時覺得這個禮受的渾身別扭。
雖然早有猜想,但聽到對方親口承認,他們還是覺得有些魔幻。
“你你你真是那個殷不疑?你倆是怎麼......你又是為何......”蕭明珠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說話都結巴了,分明有一大堆問題,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老頭則一副頭很痛的樣子,兩手按著太陽穴輕揉,同時嘴裏喃喃道:“還好還好,沒給我抱個徒孫回來已是萬幸。”
小徒弟背著自己在外麵跟野男人成婚已經是天大的打擊了,他年事已高,承受不了這麼多。
唐玉斐轉了話題:“師父,你可知黑冥宗背叛仙界一事?我聽說,仙界許多宗門已結成陣營共同抵抗魔修,咱們澗山宗沒參與麼?”
老頭停住揉腦袋的動作,沒好氣道:“參與什麼,結界就在家門口,魔淵裏的動靜有誰比我們更清楚?”
“......也是。”
“麻煩沒找上我們,我們何必去自找麻煩,守好自家一畝三分地就行了,真有什麼事還能指望我這元嬰期的老頭和你們這幫沒爹沒娘的孤兒?”
七十多年的時間過去,蕭明珠的爹娘也早已離開人世。大道無情,塵緣皆斷,如今澗山宗內眾人真的隻有他們彼此了。
唐玉斐對老頭的精神狀態深表讚同。
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他們又不是什麼熱血衝動的二愣子,每天想著蕩平魔修恢複三界和平,這種事旁的人會做,他們好好苟著過平靜的生活足矣。
“不過,這小子是白玉京的人,他有何打算?”老頭又斜睨向殷不疑,一副老丈人看女婿哪兒哪兒都不滿意的眼神。
唐玉斐自然無比地接話道:“都成婚了,當然是聽我的。”
而殷不疑的唇角揚起一抹欣愉的笑,絲毫沒覺得唐玉斐的話有哪裏不妥。他微點了頭,眼神專注地看著唐玉斐,柔和道:“都聽你的。”
四人齊齊露出牙酸的表情。
他們以後要一直承受這些嗎?
“師妹,你這次回來,不會再離開了吧?”一直安安靜靜聽著的丹翠忽然出聲問道,麵上皆是關切。
唐玉斐含笑點頭,幽了一默:“不會再走了,還得生幾個徒孫給師父養老送終呢。”
老頭:“......”
他是不是得立個宗規,就寫“不是沒爹沒娘的人不得入我澗山宗”?
盤問結束後,唐玉斐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剛推開院門,一隻花色斑斕的貓自她腳下竄過,隨後敏捷地躍至牆頭,又圓又大的貓眼警惕地看著她。
不僅如此,院內還有好些貓,或是白色或是花色,或是站著或是趴著,目光都緊盯著她這位不速之客。
唐玉斐愣了愣,餘光看到自己的小院內竟用木板搭了三座大小不一的貓窩,其上分別用劍尖刻下“招財”、“進寶”,“來福”三個名字,字跡很熟悉,是蕭明珠寫的。
她不在的這些年,他拿她的院子來養貓了???
而與此同時,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的蕭明珠冷不丁打了個哆嗦,但他一時沒能想起來,就拋開雜念繼續修煉了。
待到明月高懸,夜露深重,蕭明珠修煉完畢後哼著歌回房。誰想左腳剛邁進門,冷不丁就對上了無數隻大大小小、綠光幽幽的眼睛。
“啊——”蕭明珠驚叫一聲,踉蹌著跌退幾步,隨後才想起自己是個元嬰期修士,也看清了此時趴在他床上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他終於想起來被自己忘掉的事是什麼了。
當年給毛毛配種後,它的孩子又生了孩子,大貓小貓滿山頭的跑,他就想著找個地方給它們安家。正好小師妹不在,那院子閑著也是閑著,幹脆就將貓窩搭在裏麵了。
而如今小師妹回來了,毛毛孫子的孫子的孫子們也就都被送回他的院子了。
蕭明珠欲哭無淚,都趴在他床上,那他今晚上要睡地板啊?
隔壁院子的唐玉斐自然也聽到了蕭明珠的叫聲,她冷漠無情地勾唇一笑,隨後熄了燭火,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
剛閉上眼睛不久,門外果然響起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唐玉斐翻了個身,隨後就被擁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她睜開眼睛,果然看到殷不疑含笑的雙眸,於黑暗中閃動著柔和瀲灩的微光。
“怎麼了?”唐玉斐壓著笑意,故意問他。
“一個人睡,不太習慣。”殷不疑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收緊纏在她腰間的手,透出來的聲音便有些發悶。
成婚之後,他們向來是同衾共枕,如今回到澗山宗卻要分兩個院子睡,他很是不適應。
“那就一起睡吧。”
唐玉斐本想往裏麵挪挪,誰知身側的人將她抱的很緊,她動彈不得,也隻好伸手反擁住了他,兩人幾乎是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起。
其實她也不習慣,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比她獨自待著的時間要久的多了。
良久,殷不疑抱夠了,這才從她頸間微仰起頭,語氣似有些委屈地輕聲說道:“你師父好像不太喜歡我。”
不被她的家人認可,他有些緊張和無措。
唐玉斐輕笑出聲,想起白天老頭臨走前衝殷不疑翻了個大白眼的那一幕,他果然很在意。
於是她在殷不疑微涼柔軟的唇上啄了一口,替他出主意:“要想抓住我師父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老頭最喜歡的就是吃,以殷不疑如今的廚藝肯定能拿下他的。
“那你的師兄師姐們都喜歡什麼?”
唐玉斐略一思索:“大師兄是個廚子,研究新菜式就是他的愛好,二師姐平日會在院子裏種些花花草草,至於三師兄,他對那些貓咪最上心了。”
說起來,殷不疑在人界這些年最常做的事就是給她做飯和養花弄草,簡直同澗山宗再合適不過了。
於是她安撫地輕拍了拍他的背:“放心吧,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殷不疑欣然接受了唐玉斐的提議,第二天一早就往飯堂去了。
冷明遠一開始其實不太想讓殷不疑幫忙,因為他還記得這人當初糖鹽不分、將廚房弄的一團糟的事。白玉京不食人間五穀的仙尊哪裏會懂得做飯?
然而這次殷不疑的表現讓他大感驚訝。
殷不疑的刀工已經很是嫻熟精湛,每份切片都厚薄均勻,恰到好處。隨後是從容的下鍋、翻炒、顛勺,甚至連擺盤都一絲不苟且極富美感。出鍋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僅如此,殷不疑走遍人界許多地方,會的菜式也極多,到最後冷明遠幹脆放任他忙活,自己蹲到一旁學習。
他忍不住想,這人該不會是被小師妹騙去人界當了七十多年的廚子吧?不然哪會學得這些啊?
待到飯堂的炊煙升起,老頭和蕭明珠又是最先聞著香味兒殺過來的,跟在他們屁股後麵的是那幫大大小小的貓。
在澗山宗,連貓都養成了聞香而動的好習慣。
見到殷不疑,老頭又是鼻孔朝天,一聲冷哼,隨後一屁股在飯桌前坐下。
蕭明珠盯著飯桌,驚奇道:“大師兄,你又從哪兒得了新菜譜了?”
冷明遠搖頭,指了指殷不疑:“不,今天的午飯是他做的。”
蕭明珠剛要動筷的手一頓,麵上露出狐疑之色。
白玉京向來隻喝露水,他做的飯能吃嗎?
但聞著是挺香的......
兩人還在矜持,正巧唐玉斐也已經抵達飯堂,施施然落座了。
桌上,殷不疑早已替她擺放好了碗筷,並在她身側坐下。
“一早就放爐子裏烤了,你前些日子不是念著要吃麼?”麵前就是一整隻香噴噴的烤雞,殷不疑連皮帶肉切了一塊給她,黃金脆皮還滋滋冒著油,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唐玉斐就著他的筷子直接吃了,滿意地眯起眼睛:“好吃!”
這烤雞是從某個南方小鎮的酒樓私廚裏吃過的,在人界時,她每去一個地方、每喜歡一道菜,都會讓殷不疑學著做,方便她想吃了就隨時能吃到。現在看來,她果真是有先見之明的。
隨後唐玉斐疑惑地看了一眼老頭、冷明遠和蕭明珠,含糊道:“你們盯著我幹什麼?二師姐還沒來嗎?”
老頭嘀咕著情人眼裏出西施,撕了隻雞腿塞進嘴裏大嚼特嚼。
嚼著嚼著,他的目光倏然一頓,隨後在蕭明珠猶豫著朝另一隻雞腿伸出手前,搶先一步一並帶走了。
“師父?!”蕭明珠不滿了,他都還沒嚐呢,怎麼又搶腿啊!
老頭不搭理他,埋頭吭哧吭哧地啃著,甚至丟了骨頭後還嗦了嗦自己油光發亮的手指頭。
蕭明珠一看自家師父這架勢,連忙也撕了塊肉塞進嘴裏,隨後眼睛一亮。
他娘的,好吃!
這兩人不出意外地又在飯桌上鬥了起來,而唐玉斐麵前的盤子早被殷不疑事先裝得滿滿的,她一邊被投喂,一邊看著老頭和蕭明珠的筷子在桌上桌下舞的虎虎生風。
沒想到的是,重傷的桑晚菀這時竟已經頑強的醒了,正好被照看她的丹翠一同帶來了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