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仙君不打工三十五

桑晚菀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遠方山峰卻倏然爆發出一股極為強悍霸道的靈力。

隻見漆黑的天幕升起數道粗壯的金色鎖鏈,如靈蛇般將不疑峰層層縛住,同時隱約可見幾道人影高懸於空中,正在合力布陣。

桑晚菀臉色大變,幾乎是失聲叫道:“這是......縛仙大陣?”

回想起今晚華榮峰主莫名命她來斂華峰一事,桑晚菀瞬間就明白,峰主們是發現如今不疑峰上那位不疑仙尊是假冒的了。

“唐玉斐,你早已知曉此事?”桑晚菀驚疑不定地問道,身為白玉京弟子,她自然知道縛仙大陣的厲害,更何況是峰主們聯手布下。

唐玉斐同樣遙遙看著遠方金光,語氣並無波瀾:“你覺得呢,桑仙友?”

是了,真正的不疑仙尊一直待在她身邊,她自然知道真相。如今她又和殷不疑出現在這裏,想必也是華榮峰主的意思。

待到不疑峰隻留下那個假冒者,合力圍剿之。

“峰主們抓到他後......會如何?”桑晚菀沉默一瞬,開口問道。

她此時心亂如麻,語氣末梢竟不自覺帶了幾分微顫。

那個人不知是如何瞞天過海混入白玉京成為“不疑仙尊”的,他確實騙了她,可他也真的悉心教導她多年,多次救她於危難,甚至替她尋出滅桑家滿門的魔修讓她親手報了仇。

對她來說,那人於她有恩,是她真正的“師尊”。所以即使發現他的異常,她也選擇了緘口不言,並未上報。

若峰主們要取他性命怎麼辦?她無法做到坐視不管。

思及此,桑晚菀快步行到殷不疑身前行了個禮:“仙尊,方才斂華仙尊的精魂所言你我都看到了,不疑峰上那位冒充者,是否會是您的雙生弟弟?”

殷不疑似乎這時才從恍思中回過神來,他垂眸看向桑晚菀,答道:“尚不確定。”

“若他真的是,可否煩請仙尊替他求個情?至少不讓峰主們傷他性命。”桑晚菀微微俯身,語氣有些急,“他雖然冒充您,卻並未用您的身份行任何出格之事,他......他......”

桑晚菀卻卡了殼,她突然發現,自己對那人知之甚少。

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將他當做殷不疑來看待,他沉默且淩厲,麵上鮮少有表情。

開始,他是一副高不可攀難以接近的冰冷之姿,對她並不理會,可在知曉她身負家仇後卻認真帶她修行,教她煉體。他偶爾會靜靜聽她說話,會因她急功冒進不顧自身而動怒,會為她撕開封印前往仙罰之地無生城。在這孤寒的不疑峰,隻他們二人相伴。

可對他自己,他卻從未透露過隻言片語,她甚至連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在來白玉京之前是何人,更不知他潛入白玉京冒充不疑仙尊有何目的。

桑晚菀的眼底有過瞬間的茫然,可旋即就化作堅定。

至少他對她的好都是真的,這一世,她桑晚菀沒有朋友,卻有一個好師尊。

然而不待殷不疑回答,遠方的縛仙大陣卻如受到重擊,不疑峰傳來轟然巨響。隨著一股黑氣衝天而起,金色鎖鏈竟被寸寸消融。

“區區陣法,還困不住我。”寒意森然的冷哼聲響起,滾滾黑氣越積越多,自白玉京上方彌漫開來,將滿天星辰和皎潔月色盡數遮蓋。

白玉京內,九道浩渺莊嚴的鍾聲響起,在這寂靜的夜中砸在每一位白玉京弟子的心上。

九道鍾聲乃是迎敵之兆,

那黑氣,是魔氣。

桑晚菀被魔修屠戮滿門,自然對魔氣異常敏感,她呆呆地望著天空,臉色蒼白如紙。方才所言,如同笑話。

此時白玉京各處山峰均亮起火光,顯然各處弟子都進入戒備狀態,峰主們的身形被這龐大的魔氣遮掩的虛虛實實,如海中一粟。

華榮峰主向天拍出一掌,氣勢萬鈞,魔氣便出現一個巨大的豁口,如破天之相。

豁口中現出一道雪白身影,他麵色冰寒,高高在上俯視底下眾人,隨後同樣以掌相接。靈力與魔氣在空中相撞,雙方俱是一步未退。

“白玉京峰主不過如此。”

那人滿含譏誚說道,卻在其他峰主發動攻擊之前再次隱沒身形,等峰主們驅散魔氣後就尋不到那身影了。

白玉京乃第一仙門,護宗大陣自然也是強悍無比,卻沒想到竟有魔修能在眾人毫無所覺時出入,一時間弟子們心中皆是惶惶。

不久後,華榮峰主臉色陰沉地出現在斂華峰上。

他濃眉緊皺,滿目威嚴與沉肅,在看到桑晚菀後說道:“正好,你也在,這件事你該知道。”

“華榮峰主。”桑晚菀有些恍惚,甚至忘了行禮,她有些恐懼對方接下來即將說出的話。

華榮峰主疾步行至殷不疑身前,語氣沉沉道:“沒想到那人是個魔修,他在白玉京逗留十餘載,我等竟一無所覺!”

“縛仙大陣沒能困住他,這魔修實力深不可測,方才那一掌,我與他看似旗鼓相當,但我知道他尚有餘力。一個修為比我還高的魔修,唯有魔界魔尊。”

桑晚菀像是被人淩空敲了一記悶棍,呆傻在了原地。

魔尊......

她平生最恨魔修,可與她朝夕相伴多年的師尊,是魔界魔尊。

一時間,桑晚菀隻覺手腳冰涼,心底升起無法言說的隱痛,複雜無助的情緒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我不知他是如何越過結界的,但魔尊侵入仙界,我們需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華榮峰主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氣,顯然對此事憤怒非常,“我會昭告仙界所有宗門進入戒備,或許仙魔大戰,還會再臨。”

華榮峰主又轉頭看向桑晚菀:“桑晚菀,今夜你先居於弟子苑,不必再回不疑峰。”

桑晚菀卻怔怔然立著,恍若未覺。

華榮峰主見她出神,眉心皺痕更深幾分:“桑晚菀?”

“在......”桑晚菀像是從噩夢中被驚醒。

見她尚且年幼的臉上滿是驚惶,華榮峰主考慮到她的情況,便軟化了些語氣:“你與那人相處時間最長,明日我還有些事要問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桑晚菀木然轉身,撿了地上的佩劍後步履艱難地往峰下行去。

待桑晚菀走遠,華榮峰主才又對殷不疑說道:“不疑,接下來我會想辦法盡快替你恢複修為,隻有你回到全盛時期,我們才能真正無懼魔界。”

殷不疑卻麵容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如今白玉京內緊張的氣氛。

“華榮峰主,有件事需告知於你。”

他繞開修為一事,轉而將方才他們三人見到斂華仙尊殘留精魂及其所言之事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

華榮峰主臉色震驚,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出:“雙生弟弟?斂華他從未跟我提起此事。”

隨後便陷入沉默。

自斂華仙尊帶著殷不疑回到白玉京後,他身如槁木,心如死灰,變得更加寡言少語。過去兩人是親密無間的至交好友,可自那之後,他終日呆坐於這棵樹下,隻偶爾去看望殷不疑,兩人也鮮少交流,華榮峰主發覺他的生氣在日漸衰弱。

對此,華榮峰主心焦不已,可他無法挽留一個心死之人,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身死魂消。

照殷不疑所說,那人自魔界長大,能越過結界,又有著與殷不疑幾乎相同的容貌,他極有可能是斂華另一個孩子。

可......對方那樣子,並非是個善茬。

他看得出,對方對仙界有恨。

華榮峰主閉了閉眼,長歎口氣:“都是曾經的孽。”

就算真是斂華的孩子,可他也是魔尊,他身為白玉京峰主,不能任由他危害其餘兩界。

“這件事我會先瞞著,斂華已故,我不能讓世人再因此事對他多加非議、擾他安息。對外界,我隻會說是魔尊幻化作你的容貌,今後你待在白玉京,在修為恢複之前切勿踏出宗門。”

華榮峰主來去匆匆,魔尊侵入仙界,他還有許多事要安排,當務之急是先安撫白玉京弟子,並召集峰主們商議。

斂華峰上隻剩下唐玉斐和殷不疑兩人。

唐玉斐長長舒出一口氣,今晚的變故有些多啊。

她問殷不疑:“你如何打算?”

殷不疑麵上卻全然看不出愁緒,他展顏露出溫和的笑容,對她一眨眼,輕言問道:“想不想同我回不疑峰看看?”

唐玉斐微愣,點了頭:“想啊。”

“走吧,如今上麵應該沒人了。”

於是兩人牽起手,身形幾個閃爍,落在了一片素縞的不疑峰上。

不疑峰靈氣充足,是個修煉的極佳之地。可這裏太過寒冷寂靜,終年落雪永不停歇,地上也早已積了極厚一層。

放眼望去,方才的大戰似乎對這裏毫無影響,依舊是天地同白,目光幾乎找不到焦點。

唐玉斐眯了眼,雖說在殷不疑的幻境中來過一次,但親臨還是有些不適應。

“太白了,對你的眼睛不好。”她說道。

“無妨,這裏我很熟悉,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找到路。”殷不疑淺笑,說著便真的闔上雙眸,閉眼牽著唐玉斐涉雪往前行去。

在白雪積滿兩人的頭發前,唐玉斐終於看到前方出現黑點,是間小屋。

但與幻境中不同的是,臨近那間小屋不遠的地方又多蓋了間更加精致些的木屋。十多年來,殷景初和桑晚菀一直待在不疑峰,這裏自然也多了兩人生活的痕跡。

殷不疑睜開眼睛,卻並未看那兩間小屋,隻是精準指著峰崖上探出的幾條枯枝說道:“那隻琅鳥每次過來,都會停在這裏。”

他說的是每隔十年會飛來不疑峰的琅鳥,每當它來,殷不疑都會同它說話。

“上次它來時,我不在此,但距離下次它過來,還需三年。”殷不疑看著那處枯枝,眸中透出一縷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