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你們說了,我就覺得大祭司亞撒真的存在,這本書講述的也不隻是他的愛情。”娜娜抱緊了手裏的書,氣呼呼地掉頭就往裏走,身後的同伴們立即去追她。
唐玉斐隻聽到這裏,最後的話模模糊糊,此時她已經走上階梯,穿過高大的廊柱,邁入這座由紅、黑、白色石頭建造的恢弘神殿,她的目光微微好奇地掠過每一處,哪兒都不肯放過。
她隱隱有一種感覺,在不久後,她應該看到一座巨大的神像。
可是沒有,入眼是個巨大的顯示屏,裏麵播放著亞特蘭蒂斯的整體修複圖,許多人在跟前合照,比出大大的V字。
今天博物館裏的人不多,唐玉斐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細細地看。
遺跡考古隊帶出來的東西其實沒多少,所以這裏僅有零星幾塊刻有花紋的石塊,而更多的是使用高科技手段製作的畫麵,然後投屏,人們憑借想象和科學複原了他們心中的亞特蘭蒂斯。
唐玉斐看著看著,覺得這個亞特蘭蒂斯博物館實在很無趣,遠遠沒有它打出的噱頭這麼吸引人。
繞到大廳最左一側,唐玉斐有些百無聊賴地推開最後一扇門,入眼卻是一列列極高的暗金色書架,穹頂全用透明的防彈玻璃打造,能看得見大片天空,陽光灑落,帶起一片金燦燦的光。
這裏居然是個書庫,唐玉斐愣在原地,她抬著頭怔怔地看著穹頂,半晌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一般,加快步伐往裏走,一列列書架的去尋找。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可她總覺得,當她繞過某個書架,會看到一座高高的梯子,然後梯子上......
書庫並不大,唐玉斐急切地追尋到盡頭,倏然頓住了腳步。
沒有梯子,可這裏安靜地擺放了最後一個展品。
一塊大概是黑色的金屬片,如今它布滿了結晶鏽跡,充滿了古樸的年代感,上麵似乎原本有字跡,可它被磨損的太過厲害,無法看清,隻能隱約的看出一個類似字母“A”的痕跡。
或許是它已經太過脆弱,沒有學者敢去觸碰,於是隻好將它好好地、妥善放在了防彈玻璃中,留在這裏。
底下有注釋,寫著遺跡考古隊無意在遺跡的位置發現了這塊宛如銘牌般的金屬片,所以將它帶了回來,難以想象竟然有類似金屬的物質可以留存這麼久。
原本學者們不認為這會是亞特蘭蒂斯的東西,可就是這個很像是英文字母的“A”打動了他們。
或許,它寫的是“Atlantis”,亞特蘭蒂斯。
當然,這隻是一個笑談和無源的猜測,總之最後,這塊金屬片被放在了這裏。
唐玉斐根本沒去看底下的注釋,她愣愣地、一瞬不動地看著這塊金屬片,它就這麼靜立於她身前,跨越一萬兩千多年的時空,帶著滿身的狼狽瘡痍和無數的記憶,仿佛在與她對話,在向她訴說著曾經一切。
被壓在靈魂深處的記憶碎片散亂地溢出,腦中有零星畫麵閃過,唐玉斐頭疼欲裂,可她紅著眼,仍然死死地盯著它,身體不可遏製地發顫。
那一刻,胸口掛著的、被做成吊墜的磁歐石隱隱發燙,隨後發出細微的聲響,它裂開道道縫隙,緊接著啪的破碎,這塊散發著無盡生命力的能源石頭終於迎來了永恒的休眠。
書庫的門被推開,導遊帶著一群青春朝氣的高中生走來,耐心地講解著。
“接下來我們要看的是亞特蘭蒂斯博物館最後一件展品,一塊有可能被保留了一萬兩千多年的奇特金屬哦。當然,將它帶回的考古學家們普遍認為它是幾百年前被某個人無意間遺落進大海、然後被隨之一起衝上岸的東西。很可惜,如今它已經脆弱不堪,無法被研究。”
“哇!一萬兩千多年!”
“怎麼會有金屬能放這麼久啊,我覺得後者的說法比較靠譜誒。”
高中生們輕輕驚歎,他們跟著導遊繞過一列列書架,走到最後卻毫無預兆地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年邁老人安靜地站在這裏。
“這裏有個老奶奶。”懷裏抱著一本書的的女孩小聲說道,隨後有些疑惑,這個老奶奶穿的衣服好奇怪,居然還有點眼熟。
“看來這裏還有一個遊客。”導遊微微一笑,指著防彈玻璃中的金屬片說道,“喏,就是這個,它上麵原本應該刻有亞特蘭蒂斯的文字,隻不過現在已經無法考證了。說起來,有學者認為這上麵刻著的是用類似英文的文字寫出的人名,叫‘Asa’,翻譯成中文的話應該是亞撒吧。”
“他或許是曾經生活在亞特蘭蒂斯的一個普通人,也或許不是,這點無從考證,沒人能給個準確說法哦。”
然而那個懷裏抱著書的女孩倏然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亞特蘭蒂斯的大祭司!”
她很很激動,很興奮,黑眸閃爍著執著的光,臉也漲得通紅。
導遊微微一愣。
有人拉了拉她:“娜娜,你叫的太大聲了。”
“這是小說啦,你不要當真。”
其他人都笑著勸她,可娜娜皺眉,哼了聲別過臉去,不服氣地低聲喃喃:“我就是覺得它是真的!”
講解完最後的展品,導遊又帶著這幫人離去了,唯有唐玉斐還孤零零地站在這裏,像是已經成了一座無知無覺的雕塑,久久地、久久地默立。
不知過了過久,她垂下眸,有眼淚從她已經渾濁的眼睛中滑落,落於她不再年輕鮮活的皮膚上。
她在無聲的哭,卻又無聲的笑了。
她知道,她可以走了。
可她不知道,千萬年來讓她一直留在這裏、讓她看到這些東西的,究竟是當年那個人的執念,還是她自己的執念。可這執念未免太過強大,太過長久,竟然已經過去了一萬兩千多年。
或許真如那個人所說,他的靈魂一直陪伴著她,可仔細想來,他們之間其實橫亙著萬年萬裏的時空了啊。
他沉入萬裏海底,他留於萬年之前。
太遠,太遠了。
眼淚顆顆砸落,唐玉斐泣不成聲,最終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世界逐漸變得灰暗,所有色彩都被剝離,等唐玉斐再睜開眼睛時,入眼是潔白的天花板,耳邊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她渾身疲憊,動彈不得,一開始隻能轉動眼珠打量眼前的環境。
小秘書的臉毫無預兆地湊到近前,她眼睛紅腫,像是哭過,如今卻迸發出濃烈的驚喜色彩,隨後眼淚決堤。
“唐姐,唐姐你終於醒了,嗚嗚嗚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要出事了。”小秘書哽咽著,語無倫次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該答應......”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拉住唐玉斐的手,顫抖著聲音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唐玉斐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沉溺時間長河之底,隨後被人硬生生打撈出來,她的腦子木木的,一時間無法理解小秘書的話。
窗外的雨還未停,空氣中隱隱有消毒水的味道。
唐玉斐努力偏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窗外,她的眼神沉寂,流露出的不知是什麼色彩。
良久,良久,久到小秘書以為她又沉睡了。
可這時她張了張嘴,嗓音嘶啞,用著很輕很輕、近乎喃喃的聲音說道:
“像是......做了一個。”
“很長很長的。”
“史前遺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