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唐玉斐壓在肉墊子上,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那團煙霧又不見了。
唐玉斐翻滾起身,發現被自己當墊子躺的人是神渡綾,她有些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老板,你沒事吧?”
“衝這麼快幹什麼?”唐玉斐剛想起身,又被神渡綾扯住領口一把拽低,身體不受控製地再次撲倒在他身上。
神渡綾一手支起身一手扯著她,唐玉斐有些驚愕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他皺著眉毛,神情有些冷淡有些不悅:“我說過不要求你多做什麼,隻需要乖乖待在我身邊就好,咒替沒這麼好找,你要是死了,我損失很大。”
他突然變了麵孔,唐玉斐覺得有些不適應,愣了半晌才回答道:“我有分寸。”她是妖怪,沒這麼容易死。
“不需要你有這個分寸,你什麼都不用做。”神渡綾鬆開她,唐玉斐這才得以起身。
神渡綾站起身,抬頭看了半晌,他鬆開另一隻手,唐玉斐這才看見他手裏捏了一隻紙鶴,已經被攥的皺皺巴巴了。神渡綾隨手將那隻紙鶴丟進垃圾桶,麵色淺淡,又是那副開不起玩笑的樣子了。
他掃了唐玉斐一眼,眼瞳如波流轉,淡淡地說道:“放心,老板還是很護短的,好歹你是我的式神,它欺負你,我會替你討回來。”
唐玉斐有些訝然,她跟在神渡綾身後又回到十七層,看著神渡綾將白紙貼在牆壁上,自行黏住了。紙張上出現密密麻麻的字符,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他分別貼了一張。
那群紙鶴又從四麵八方飛回來了,竟然每一隻都牽著一縷煙霧。那些煙霧原本想逃,卻像是撞到無形的牆壁般被彈回來。
最後,紙鶴又將那團煙霧困在一起。
“放開我!”那團煙霧再一次開口說話了,“你們這些可惡的陰陽師,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來對付我!”
神渡綾不答,輕哼一聲,那些紙鶴變得如禿鷲般凶狠,竟然用翅膀拍打著煙霧,還用紙喙去啄。那煙霧劇烈掙紮,發出痛叫,這次卻怎麼也逃不開。
煙霧變得越來越淡。
唐玉斐心底微驚,她看向神渡綾,他原本柔和的輪廓繃的極緊,這家夥是真打算殺死這個妖怪麼?她不由得想起當時他對付神渡家那些同輩時的一幕,如果她沒有出現打斷他,他是否真的會殺死那兩隻式神?
“老板。”唐玉斐終於出聲,皺著眉毛問道:“你要殺了它嗎?”
神渡綾扭頭看向她:“你希望我殺它嗎?”
“它剛才試圖殺了你,隻要你願意,我就替你殺死它。我說過,我是很護短的。”他眼神淡漠,語氣卻是格外認真。
可就在這時,無菌病房內的依子不知怎麼醒了,她赤著腳下床,慌張地跑向玻璃板,兩手猛拍。
她那張燒傷嚴重的臉著實有些嚇人,眼睛卻清澈又黑亮,目光焦急地注視著那團煙霧,嘴巴一張一合,是在說話。
唐玉斐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可她喊了一次又一次,唐玉斐突然了悟。
她在叫:“煙煙羅。”
這個妖怪就是煙煙羅。
“老板,能不能先放了他?”唐玉斐終於開口。
神渡綾沒有猶豫,也沒有問為什麼,紙鶴化為光點消散一空,那團煙霧被放開了。已經淡的不成樣子的煙霧落地化作人形,是個男人。
煙煙羅在依子對麵蹲下身,伸出一隻手,隔著玻璃板同她相貼,唐玉斐竟然在那淺淡的臉上看到了溫柔的神色。
她皺起眉毛,這個妖怪,真的會傷害依子嗎?
“你們打算殺了我嗎?”煙煙羅終於扭頭,聲音已經變得無比虛弱。
“依子的父母委托我們處理纏著依子的妖怪,你為什麼要跟著她?”唐玉斐問道,“妖怪纏身對人類沒有好處,依子的父母也很擔心,給我一個不趕走你或是不殺死你的理由。”
煙煙羅沉默一瞬,觸著玻璃板回答道:“不是我纏著依子,是她在這裏待了一年,孤獨的情緒太過強烈,我才會來的。”
他說著,身體又逐漸縮小變成一隻蝴蝶,在依子麵前翩翩起舞。
玻璃板內的小女孩眼睛發亮,伸手去摸,煙煙羅自玻璃板穿過,停在了她的手指上,隨後又騰飛,扇著翅膀觸了觸她滿是疤痕、慘不忍睹的臉頰,如同親吻。
女孩忙著去捉它,蝴蝶卻飛來飛去,逗得她直發笑,這一幕在玻璃板外的唐玉斐和神渡綾看來如同默片一般,安靜又安寧,還有些心酸。
全身燒傷、渾身疤痕、隻能呆在無菌病房內的女孩,和一個妖怪。
“一年前的那場大火是我救了她的命,我隻是想陪陪她,沒想幹壞事,也不想招惹你們這些陰陽師。”煙煙羅又從玻璃板內飛出來,在神渡綾麵前飛舞著,“你比他們都要厲害,也想殺死我麼?”
“我想殺了你隻是因為你傷了我的式神。”神渡綾淡淡說道,指向唐玉斐,“至於殺不殺你,當然也是她說了算。”
唐玉斐湊近神渡綾,問他:“老板,如果它一直待在依子身邊會怎麼樣?”
“不清楚,再過個三五年大概會氣衰而死。”神渡綾一手將它抓在掌中,煙煙羅竟然掙脫不得。
煙煙羅忍不住插話,有些急迫:“她不到半年就會脫離無菌病房,到時候我就該離開了,我沒想讓她死!”
玻璃板那頭的女孩又焦急不已地拍著玻璃,看著神渡綾的眼神凶巴巴的,儼然是已經將他當成了壞人。神渡綾微挑了挑眉,俯身湊近玻璃,惡意對她做了個鬼臉嚇唬她,女孩嚇了一跳,退後兩步,而後又很不服氣地同樣對神渡綾比鬼臉。
她指著神渡綾的手,看唇語是在說:“放開它。”
“老板,放了它吧,既然它說依子出院那天會離開,或許可以信一信。”唐玉斐打定主意了,對神渡綾說道,“你要是殺了它,就成壞人了。”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神渡綾鬆了手中的蝴蝶,目光不移地看著她,臉上掛著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唐玉斐好奇反問:“那我要是說殺了它,你真的會下手嗎?”
“會。”
“你過去......也殺過妖怪?”他回答的太過幹脆,唐玉斐心頭一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沒有。”神渡綾毫不猶豫地說道,“我過去沒有式神,不需要護短,殺妖怪是特例。”
他又頓了頓:“當然,你本來也是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