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讓裴止幫忙煎藥的過程有些困難、每天朝東朝西洗眼睛的行為有些沙雕,但是唐玉斐在兩周後的某一天突然發現,她的眼睛能看見了!
當天早上她睡醒睜眼,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有光從門口透進來,她竟然隱隱能看到房間內的布置了!
或許是藥效還不到位,眼前像是蒙了早晨霧霾,遠處事物模糊不清,隻有湊近才能辨認,可這對瞎了快半個月的唐玉斐來說已經很滿足了!來任務世界這麼久,她總算能看見了,這一刻她感動的幾乎淚流滿麵。
如果之前她有說過冒犯開藥方的大夫的話,那就是她唐玉斐不懂事了。
唐玉斐抬眸打量自己所在的石室,空間很小,石壁果然如她觸摸到的那般凹凸不齊,石桌邊沿倒是打磨光滑,上麵僅置放了一壺一杯。她起身走出石室時天剛蒙蒙亮,唐玉斐麵色凝重,小心翼翼前行,也終於知道這柳家禁地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石屋位於湖心島,突兀而又孤零零地落於幾圈樹木中間。全島麵積大概不到二十畝,四麵環水,背後靠山,毒蟲遍地,附近也沒有船隻,常人根本無法接近、裏麵的人也不好出去。
真真是與世隔絕啊,柳圳從哪裏找來這麼個地方,將裴止、毒蟲和他不為人知的陰暗都圈禁於此,就這麼安然過了十四年。
在島沿站了許久,唐玉斐微歎口氣,這才轉身往回走。
石屋裏還是靜悄悄的,也不知道裴止起床了沒有,她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呢。唐玉斐一邊想著,一邊繞到裴止所在的石室,躡手躡腳悄悄靠近。
床上的人一襲黑衣,和衣而眠,唐玉斐剛要湊近看看他是什麼模樣,鞋背落了幾個東西。她蹲下身,臉幾乎快要貼地,眯起眼睛仔細看去,這才看清地上趴著的是幾條個頭不小的蚰蜒,數不清的長腿看得唐玉斐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忙起身退開兩步,地上的蚰蜒頓時成了黑點,四散往周圍爬去。仔細注意的話,牆上還有許多黑點,想來都不會是友善的家夥,而且個頭還不小。
......難怪這個任務世界沒有女執行者願意來攻略。
裴止被她的動靜驚醒,睜開眼睛,石室內倏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蟲爬聲以及蟲鳴聲。唐玉斐眼睜睜看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黑點朝著自己湧過來,甚至有幾隻已經落在她的肩頭,又滑下去。她膈應的不行,連忙出聲:“裴止,是我。”
蟲鳴聲沒有停止,不過逐漸四散退回,石床上的黑衣人自床上坐起身,墨發垂散,襯得他膚色蒼白,五官仍是模糊不清。
裴止冷冷抬眸,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少女臉上帶著無辜的表情,雙眸直直地看著他,頭一次出現有神的光亮。
她的眼睛能看見了?裴止心頭微有些驚詫,但也僅是一瞬間。
“我的眼睛在轉好。”唐玉斐主動說道,麵帶微笑,“雖然看得還不是很清楚,但是比什麼都看不見要好多了,謝謝你替我煎藥,裴止。”
裴止凝了她半晌,冷不丁出聲,微啞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了詢問:“什麼意思。”
“什麼?”
“感謝和謝謝,是什麼意思。”
唐玉斐微有些驚訝,想了想後向他解釋:“一個人幫了另一個人,受幫助的那個人就該對他說謝謝。”
“我沒有幫你。”裴止的語氣驟冷,下了床同她擦肩而過。
“總之因為你的決定和舉動,我是直接受益人,所以我該對你說謝謝。”唐玉斐忙跟上去,她突然想到,如果不停的給裴止灌輸“你其實是個好人你做壞事是身不由己”的想法,能否喚起他的良知呢?
於是她跟在裴止身後,一筆筆算賬:“謝謝你在我肚子痛的時候幫我找人,謝謝你這幾天幫我煎藥,謝謝你這幾天給我送吃送喝......”
“閉嘴,既然你的眼睛已經能看見了,一切都自己來。”裴止來到那間置放雜物的石室,眉毛已經深深皺起。
煩,比蟲還煩,也聽不懂到底在說什麼。
“好啊,你告訴我怎麼做,我自己來。”唐玉斐點點頭,緊跟著他,複又問道:“裴止,半月之期快要到了,你什麼防身之術都沒教我,我怎麼辦?”
“防身之術?”裴止低低冷笑一聲,從大堆雜物間摸出一把匕首丟給唐玉斐,眼神冷冷:“我不會,他所謂的防身之術,是要你在被人接近的時候能一刀捅穿對方的心髒,僅此而已。”
唐玉斐忙上前幾步接住匕首,心中微愣,就這麼簡單?她抬起頭,剛要張嘴,卻發現兩人距離近了之後,她已經能辨認出裴止的五官,唐玉斐一時看愣了。
裴止個子很高,也或許是原主太矮,她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他的皮膚很白,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唇色極淡,臉上最濃烈的色彩唯有他那雙狹長的眼睛。唐玉斐看不太清楚,隻覺得像是紙上滴了兩滴濃墨,沉的厲害,也陰冷的厲害,看著就讓人極不舒服。
同時她注意到,他的左側臉頰有自脖子延伸上來的青黑色脈絡,像是爬在臉上的蜘蛛絲,看上去妖冶非常。
察覺到她直勾勾的注視,裴止有些不適,抬手推開她,而唐玉斐這才回神,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那是蠱毒,養蠱之人,自己也中毒極深。
石室旁有一口井,水都是從那裏打來的,至於每天的食物,唐玉斐親眼見到深夜有戴鬥笠的老人遠遠撐蒿而來,將一個食盒放下。而當她上前細探時,這才發現老人竟然也是個瞎子,十四年來橫渡兩岸,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給誰送飯。
總之,打聽不出什麼。
安心再洗三天藥液,唐玉斐覺得眼睛又清明許多,大概是近視不到三百度的樣子,總之應付起來是沒有問題了。不過眼下最要注意的是怎麼在柳圳麵前偽裝好,不讓他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恢複的事。
半月之期已到,柳圳會在什麼時候到來?
日落後,唐玉斐坐在床頭,床上放著裴止給她的匕首,內心沉寂,靜候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