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穆沉所說,唐玉斐一提出要回南海的事,穆歌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甚至還滿臉欣喜之色。這強烈的反差給了穆沉會心一擊,心中陡然生出兒子有了媳婦忘了爹的蒼涼感。
林府門口備了兩輛寬敞舒適的馬車,唐玉斐同林家的人道別,穆歌緊牽著她的手,乖巧地站在她身側。
“唐小姐,這是我讓人給你準備的零嘴,路上也好解個饞。”林冉還是那樣溫柔大方的姿態,她的貼身丫鬟雙手遞上一方小布包。
回南海路程不遠,就是快馬加鞭也需要趕上四天三夜,一路上確實會比較乏悶,唐玉斐也不客氣,欣然接過。
白淼盯著唐玉斐,剛走近幾步就被穆歌的眼神勸退,偏又打不過他,神態委屈極了,隻能悶悶說道:“唐玉斐,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不等唐玉斐回答,穆歌已經開口,語氣帶了護食的警惕:“主人不會再回來。”
“那等我成年了,就去南海找你。”白淼不服氣地說道。
“不歡迎。”
“......”
白淼氣的將牙齒咬得咯嘣作響,一臉怒意地瞪著穆歌,穆歌卻看都不看他,扭頭繼續乖巧又溫順的看著唐玉斐,簡直就是朵向日葵。
唐玉斐有些好笑,安慰白淼道:“等你認得去南海的路,自然隨時都能來看我。”
“真的?”
白淼眼睛驟亮,鬱悶的情緒果然一掃而空,倒是穆歌冷冷地哼了一聲,緊了緊唐玉斐的手以示主權。
道別林家後,馬車在他們的注視下漸行漸遠,一路南下。
唐玉斐被顛的昏昏欲睡,裹著條小毯子靠在穆歌的肩頭打嗬欠,穆歌用手拈了枚不知名的果子遞到她唇邊,唐玉斐就張嘴叼走,味道還不錯。
“主人,南海很暖和,不會讓你覺得冷。”穆歌偏頭吻走唐玉斐殘留在唇側的果汁,輕聲低語道。
“嗯。”唐玉斐懶散地應了一聲。
“主人若是待的不習慣,我們再一起離開南海也好。”穆歌頓了頓,語氣帶了些微的忐忑。
唐玉斐抬手捏了捏他的臉,微涼的溫度從指腹傳來,她笑著說道:“那也要去了才知道。”
“好。”穆歌抿了抿唇,唇角噙了一絲甜蜜的弧度,看著唐玉斐的臉滿是期待和溫情。
主人肯同他回南海,這是再驚喜不過的事情,所以主人要是不喜歡那裏,那他也願意跟她一起離開,總之主人去哪裏他就去哪裏,隻要能跟主人在一起就好。
從今以後主人就隻屬於他了,想想他就覺得好幸福。
從臨城到南海還需經過荷城、源城和曆城,這是難得還能跟靈獸和諧相處的三座城池,路上隨處可見驚馬的獸類,速度就被拖慢了許多。於是唐玉斐幹脆逐個歇腳,拉著穆歌四處亂逛,權當做是旅遊觀光,體驗當地風土人情了。
穆歌無需再戴紗帽,一頭冰藍色的長發半束,在陽光下閃著動人光澤,加上他漂亮的容貌和身段,一路來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甚至還有大膽的姑娘和雌獸當街對他示好。
眼見穆歌又被圍住了,唐玉斐擠不進去,就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咬著冰糖葫蘆笑眯眯地看他。
這些大膽又熱情的姑娘們興奮地在穆歌身邊嘰嘰喳喳地問著:“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獸?多大年紀了?可有伴侶?”
穆歌神色陰鬱,躲開她們的鹹豬手,目光慌慌張張地尋找唐玉斐的身影。
他轉了一圈都沒能找到她,急得臉色有些發白,眼眶泛紅,泫然欲泣。
唐玉斐怕真的把他惹哭了,狠狠啃下一顆山楂後站起身對穆歌招手,示意自己在這裏。穆歌怔了怔,隨後難過失措的情緒盡數消弭,毫不留情地推開那些為他掏手帕母愛泛濫的姑娘們,在她們心碎的目光中走向不遠處滿嘴糖漬的唐玉斐。
穆歌伸手抱住唐玉斐的腰,像隻撒嬌的大犬般將頭埋在她肩膀上,輕輕軟軟地叫道:“主人。”
姑娘們瞪大了眼,手帕紛紛落地,集體失戀。
唐玉斐在眾女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再自然不過地將自己吃不完的山楂塞進穆歌嘴裏,看著他鼓起的腮幫子,忍不住揉了揉穆歌的頭哄道:“我方才看到巷裏有書販,要不要去挑幾本?路上也好解悶。”
“聽主人的。”穆歌乖乖巧巧地說道,唇角卻忍不住揚起弧度,主人還記得他喜歡看書。
“走吧。”唐玉斐丟了手裏的竹簽,主動去牽他的手。
穆歌拉住她後卻沒有動,另一隻手托住唐玉斐的臉,湊近她小聲說道:“主人,還沒吃完。”說罷他已經吻上了唐玉斐的唇,輕慢地將她唇角的糖漬舔幹淨,盯著她的眼神充滿歡欣愉悅,仿佛是一件享受樂事。
饒是唐玉斐的臉皮厚的堪比城牆倒拐,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親吻還是讓她臉上發燙,瞪著眼睛等穆歌鬆開她。
比起她的尷尬,穆歌神色坦然極了,完美印證那句: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唐玉斐輕咳了一聲,牽著他匆匆逃離周圍的視線。
兩人帶著穆沉這個大型中年電燈泡一路走走停停,花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抵達南海。
這裏的氣候果然溫暖潮濕,唐玉斐脫去繁瑣的冬裝,就差挽褲管擼袖子了。馬車裏更是尤為悶熱,唐玉斐被悶出一頭薄汗,抱著穆歌不肯撒手。穆歌偏涼的體溫在這裏就顯得格外實用,像移動的大型空調,為此他十分自豪與快樂。
南海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邊際,海水湛藍,與穆歌的眼睛一般深邃。海邊有沙,有石崖,沙地上零落地散著幾所小棚屋,石崖底下暗礁無數,波濤洶湧,海浪怒吼著拍打在礁石崖壁上,揚起無數潔白小浪花。
這些小棚屋是漁民所造,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鮫人族喜靜好自由,這一帶人煙稀少,隔了好幾裏地才有個小城鎮,他們偶爾會去那裏用珍珠和鮫綃換取別的東西。
三人回來時是深夜,圓月高懸,隨著穆沉一聲嘯音,唐玉斐震撼地看到原本平靜的海麵泛起波紋,隨後遊出一尾尾鮫人。他們個個容貌美麗,耳上生鰭,魚尾在月光下幻化為筆直修長的雙腿,身上鮫綃滴水未沾,冰藍色的頭發比月色還要清冷。
鮫人一族不易存活,數量稀少且感情深厚,他們將穆歌團團圍了起來,發出清靈曼妙的嘯音歡迎他的回歸,眼淚砸落在沙地上化作圓u0027潤的珍珠。
唐玉斐遠遠地看著,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最令她意外的是,似乎因為穆歌的緣故,鮫人族非但沒有排擠她,反而對她很好,在他們的幫助下唐玉斐修繕了小棚屋,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穆歌白天會在小棚屋裏跟她一起看書,等到晚上溫度稍涼後唐玉斐會坐在沙地上看潮漲潮落,也看著穆歌幻化出魚尾從海裏躍出,將深海漂亮的貝殼和珍珠帶給她。她興致好了會陪穆歌遊一會兒泳,如今她也穿上了鮫綃,覺得方便極了。
因為有穆歌在,唐玉斐覺得大海似乎也變得格外溫柔和熟悉,腥鹹的海風也很舒服。
是夜,唐玉斐戴著穆歌用水草給她編的頭環,由他牽著自己的手走上石壁坐下,雙腿懸在空中。一到晚上,海裏的鮫人也紛紛冒泡,它們或是趴著或是坐在礁石上,曼妙的身材曲線優美,在長發的遮擋下顯得格外誘u0027惑,皮膚比貝殼還要白皙光滑。
唐玉斐一一報出它們的名字,笑著向他們招手。
“主人,你想聽穆歌唱歌嗎?”穆歌回頭問她,眸中有繁星秋月,帶了絲絲羞怯和忐忑。
“可以嗎?”唐玉斐一愣,穆歌自從毀去嗓子後就再也沒有提過唱歌的事,她還以為他有陰影了呢。
“我們鮫人不會為人而歌,可如果是主人的話,要穆歌唱多少次都沒有問題。”穆歌執起唐玉斐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輕柔一吻,眉眼俱是深情。
他說罷抬頭望著天空,張嘴發出空靈又婉轉的單音,聲音美如天籟,被海風吹遠,仿佛帶著將人引入夢境的魔力。海麵上的鮫人們紛紛應和穆歌的歌聲,聲浪一層比一層高,合著海水的拍浪聲傳來,聲勢浩大到讓整個南海都為之沉寂和輕顫,遼遠到不可思議。
唐玉斐聽的恍惚,怔怔看著穆歌漂亮又柔和的側臉,月光下的鮫人少年眼簾微垂,長發在海風的吹拂中飄揚,他的唇瓣一張一合,為自己心愛的人深情以歌。
據說海上過往的船隻聽到鮫人的歌聲後會迷失方向,船上的人則會在這歌聲中沉睡,直至死去。
這一刻,唐玉斐也覺得自己已經無限沉u0027淪,不知是因為這動人的歌聲,亦或是鮫人少年的情意。
直到最後一個音落下,唐玉斐也久久沒能回過神來,穆歌將她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回耳後,托著她的後腦虔誠地在她的眉心吻了吻。
“主人,穆歌愛你。”他低頭,同她鼻尖相抵,氣息交u0027纏。
“直到穆歌死去,身體化為泡沫,穆歌都會愛你。”
“在這之前,主人可不可以一直留在穆歌身邊?”
他的語氣莊嚴而鄭重,深海藍的眸子清晰映出唐玉斐的臉,唯有她一人。
鮫人的壽命七十餘年,足夠他們共同度過餘生,唐玉斐主動吻了吻他,對他展顏露出微笑,輕聲說道:“當然,哪兒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