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唐玉斐肚子裏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皮薄如紙的茯苓餅、酥鬆綿甜的龍須酥、冒著熱氣的湯包,她一手抓了冰糖葫蘆在啃,其他的拿不下,都揣在慧月懷裏。
青稞想說什麼,剛張嘴就被慧月眼疾手快地塞了個包子,噎的他直翻白眼。他扭頭瞪回去,結果卻迎來夜梟的冷眼,又蔫了回去。
見唐玉斐舔的滿嘴糖漬,連頭都懶得抬一下,哪裏有已為人婦的模樣?百裏青用袖子給她擦了擦,好笑問道:“真有這麼好吃?”
“夫君也嚐嚐。”唐玉斐這才想起他,胡亂點點頭後將舔的不成樣子的糖葫蘆一遞。
百裏青也不嫌棄,就著她的手咬去一顆。糖身讓她舔的快沒了,唯有略酸的山楂,吃起來的滋味......實在算不上好。可百裏青見她期待地看著自己,隻得讚了一句,忍耐著將山楂吞下肚。
安定橋上如今聚了很多人,橋下有個衣衫襤褸的白胡子老頭正盤腿坐著,手裏舉了豎幅,題了潦草的“仙人指路”四個大字。周圍圍了許多男男女u0027女,都好奇地看著他,但是沒有一個人上前要算命,畢竟他這落魄的模樣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可唐玉斐偏來了興趣,將竹簽子一丟拽著百裏青走到他身前好奇問道:“你會算命?”
那老頭很倨傲,也不看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豎幅。
慧月立即提醒了一句:“裝神弄鬼,招搖撞騙,夫人莫要輕信了。”
“小女娃不懂事,有眼無珠,老道不跟你一番計較。”老頭這才搖頭晃腦地說道,目光一轉看到粽子樣的唐玉斐,驚訝了一瞬,隨即皺起了眉毛,目光似是有些驚疑。
唐玉斐摸了一錠大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要算命,算好了,這就是你的酬勞。”周圍看戲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氣,覺得定是哪家人傻錢多的夫人出來燒錢了,這分明就是個江湖騙子。
百裏青沒攔著,由著她玩鬧。
“夫人要算什麼?”
“算姻緣。”唐玉斐微微一笑。
那老頭瞄了百裏青一眼,嘶了口氣,臉色更加古怪了。隨後又果真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一邊念叨一邊拿了支快要墨幹的毛筆在紙上寫下兩句話,赫然是“魂來聚散,生死鴛鴦”。他睜開眼睛遞給唐玉斐,頗為惋惜地搖著頭說道:“逆天奪來的一段緣,卻是孽緣,可惜嘍。”
百裏青目光一凝,麵色有些發冷。
夜梟頓時大怒,就要拔劍:“你這老頭胡說八道,什麼孽緣!”
唐玉斐按住他,淡淡說道:“不過是圖個樂子而已,這麼較真做什麼,把銀子給他,我們放河燈去。”說著徑直拉著百裏青離去,夜梟等人再不忿,還是丟了銀子跟上了。
老頭將銀子放在牙下咬了咬,這才收進懷裏,看了眼遠去的一行人,深深歎了口氣。
因為那老頭一句“孽緣”,氣氛沉重了不少,可唐玉斐倒沒受到多少影響,她確實隻是興致一來要算個命罷了。不過那老者確實有些能耐,竟能看出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不再是原來的相府小姐。至於生死鴛鴦麼,百裏青死的時候,她也會隨之而去,大概是這個意思。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在她看來再好不過了。
安定橋下安定河,流經這京城。此時一盞盞的河燈將平靜的湖麵照的泛起粼粼波光,就連高懸的月亮都黯淡了下去,遠處水天相交,河燈仿佛流到了天上。成雙結對的年輕男女將題滿心願的河燈放入河中,看著它們隨著水流逐漸遠去。湖麵輕風蕩蕩,人們因這氛圍忘了寒冷,可唐玉斐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往百裏青身上靠了靠。
百裏青立即覺察,扶著她的肩膀略帶擔憂地說道:“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強,我們回去。”
唐玉斐搖搖頭,強睜開眼睛地說道:“都走到這裏了,放了花燈再走。”
夜梟早已買好了五盞花燈,唐玉斐細細思索一陣,提筆寫下:歲歲平安。
青稞不由得笑出了聲:“過年掛的燈籠也寫這句,怎麼現在還寫這句?”
唐玉斐不理他,扭頭去瞄百裏青寫了什麼,百裏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讓她看,寫的竟然也是歲歲平安四個字,青稞看到之後笑不出聲了。
兩人蹲下身,親手將河燈放進安定河,看著它們順著水流遠去。唐玉斐唇角含笑,靠在百裏青身上,目光一路追隨。她的願望很簡單,隻求百裏青活的長久一些,兩人待在一塊兒的日子也長久一些,所有人歲歲平安。
她一扭頭,看到不遠處的夜梟和慧月一齊放下河燈,慧月的臉似乎有些紅,夜梟也低著頭,原本冷厲的臉竟然泛著柔和之色,一看就有問題。
青稞察覺不對,狐疑問道:“你倆表情怎麼這麼怪異?”
夜梟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慧月卻將頭埋得更低了。
唐玉斐嘖了一聲,她怎麼沒早看出他們兩個人不對勁?看來這樁婚事可以安排一番了,慧月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的姐妹,夜梟此人她也信得過,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她覺得開心,戳了戳百裏青的腰,又指著夜梟和慧月正要說些什麼,頭卻突然一暈,眼前的景象都晃蕩了起來,仿佛安定河的水波紋一般蕩開。
身體仿佛被抽走所有的力氣,一陣頭重腳輕。唐玉斐看到百裏青驚駭的目光,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耳邊響起慧月驚恐的呼喊:“小姐!小姐!”可唐玉斐還是不受控製地慢慢闔眼,掉進一片漆黑。
她這是怎麼了?
上元佳節沒有宵禁,火樹銀花不夜天,人人歡慶,太子府上亦是燈火通明,卻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音,籠罩著壓抑至極的氣氛,恍若風雨欲來,讓人心驚肉跳。
茶盞被狠狠丟在地上,所有人都隨之一抖。百裏青臉色陰沉的坐著,原本就清冷的眉宇如今帶著徹骨寒意,就連房內的空氣都無聲緊繃。
百裏青漠然看著底下跪著的一圈大夫,他們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曾無數次將他從鬼門關前拉回,可如今他們竟然說,他的妻子中了奇毒,若沒有特質的解藥,將會一日日衰敗下去,最後因髒器衰竭而死。
“當初你們查那碗藥時,說那毒並不致命。”百裏青緩緩說道,語氣聽不出波瀾,卻無端讓人膽寒。
為首的大夫顫抖著說道:“殿下,那藥本不該這麼厲害,可混合殿下常用的香後就會慢慢催發出毒性。若是好生調養也不至於致命,可一旦受寒......此毒在太子妃體內轉變成了寒毒,若不及時服用解藥,太子妃就會......會......。”
百裏青幾乎要被氣笑了,寒聲道:“半個月研製不出解藥,本宮要你們的命。”
“殿下。”那大夫深吸一口氣,將頭埋的更低:“此毒同殿下u0027體內的寒毒有幾分相似,若是我們能研製出解藥,也不至於對殿下您體內的毒束手無策。”
說罷,所有大夫都深深低頭。
束手無策?百裏青麵無表情,卻驀然無力,摔了杯盞的手垂在身側微微發抖,房內一片死寂。
夜梟、青稞和慧月同樣跪著,慧月掩麵流淚,身子顫抖的不成樣子,卻愣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夜梟和青稞則麵容恍惚,眼神哀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百裏青閉了眼睛,聲音帶上了濃重的疲憊:“此事不得向太子妃透露半分,解藥,本宮會去尋。”
“殿下!”
“在那之前,我要太子妃好好的活著,快樂的活著。”百裏青目光冷厲的像是一把刀,淩遲眾人,眾人一抖,隻得應允。
大夫們逐一退下後夜梟等人卻還跪著。
夜梟咬牙,狠狠磕了一個頭說道:“殿下,那碗藥是桐陽郡主送來的,她一定有辦法,請殿下下令!夜梟就是死,也要找到救回太子妃的解藥!”
百裏青沒有開口。
桐陽?她不過有些小聰明罷了,哪裏有能耐尋到這樣的奇毒?原本想置他於死地的人,該是她身後的百裏朔才對,就算是要解藥,也該找他。若他真的有,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願意去換,可若他沒有......
再睜眼時,百裏青的眸中已恢複至一片冷寂,站起了身。
“解藥唯有本宮才能取回,你們守好口風就是。”百裏青淡漠地丟下這句話,不顧跪著的三人徑直推門而出。
淩冽的寒風撲進來,三人皆是一顫,慧月抹了抹眼淚,神情恍惚。
房內,唐玉斐縮在兩層厚棉被中,房內點了八爐炭火,已經燥熱無比,可她卻仍舊冷的渾身哆嗦,額發被冷汗浸濕。她雙眼緊閉,睡得極不安寧,惶恐無助。
恍惚間,她察覺有人抱住了她,動作溫柔地一下又一下撫過她的發,輕拍著她的背。隨著這份動作,她的心奇跡般安寧下來,迫切的貪戀這份溫暖,她宛如八爪魚般將自己的身體緊緊纏了上去,死死摟住,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鼻尖是一股淡淡的藥香味,並不刺鼻,她覺得很熟悉,親昵地蹭了蹭,宛如孩童一般依賴。
那大手似乎頓了頓,隨後緊緊地箍在她的腰上,緊緊抱著她,似是要將她的骨頭都揉散。
耳邊有人喃喃低語,卻再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