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漫漫追太子路十四

慧月覺得自家小姐回來後變得很奇怪。

她白天練練字看看書,經常陪著夫人聊天喝茶賞花,也同自己說說笑笑。往日三天兩頭出府買首飾的人如今卻憊懶的不肯踏出自己的院子,性子沉靜了許多,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看起來像是一切正常,可慧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就這麼過了半個月,慧月總算是反應過來,小姐已經很久沒有提起太子了!

唐玉斐坐在桌前,挽了右手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她端正地執著筆,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寫著: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慧月挪過去瞧了瞧,心頭頓時一跳,料定自家小姐一定是在太子府上受了什麼委屈,所以才會這麼以這樣的方式抒發相思之苦!

見自家小姐寫完一首詩,吹了吹紙上的墨跡丟到一邊去,慧月試探著問道:“小姐,這個我要送去太子府上嗎?”

“不用,我就是練練手。”唐玉斐眼皮子都沒抬,認認真真地繼續寫筆畫。

慧月頓時更糾結了,憋了半天說道:“小姐,你要是實在想太子,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人家是太子,她又能怎麼樣?慧月頓時覺得自家小姐更委屈了。

唐玉斐瞟了她一眼,丟了筆用帕子擦了擦沾染了墨漬的手,頗有些高深莫測地說道:“誰說我想太子?天下何處無芳草,等我熬過這段失戀的日子,天下男子要誰得不到?”話畢,她還瞟了某個方向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慧月若有所思,繼而恍然大悟,藏在暗處的夜梟則著急不已,憂心忡忡。

可這樣的悠閑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唐玉斐突然得到了一個令她驚掉下巴的消息:陛下召她入宮!

“老爺,不如我陪著玉兒一起去吧,她年紀尚小,萬一鬧出什麼事來。”相國夫人關心則亂,忍不住脫口而出。

果然,唐相國瞪她一眼:“陛下隻召玉兒一個人入宮,你如何進得去?”

相國夫人的臉上寫了大大的愁字,擔憂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召玉兒所為何事?”

唐相國同樣臉色鐵青地搖了搖頭,事出突然,他哪裏會知道陛下的心思?

而比起相國夫婦二人的不安,唐玉斐倒顯得淡定許多。她知道自己如今在天子腳下,到處都是正嘉帝的耳目,自己做的事他怎麼著也知道一些。幸虧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她對百裏青的心思,做的也不是多大逆不道的事,正嘉帝應該不會為難她。

既然如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安撫了相國夫婦,唐玉斐抱著樂觀的心態獨自一人入了宮。

在宮門外搜了身之後,有一名老太監領著她去見正嘉帝。路上唐玉斐旁敲側擊試探著問了幾句,發現老太監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她也隻好作罷。

令唐玉斐意外的是,老太監居然將她帶去了禦花園。遠遠地她就看到湖畔的一方涼亭內,一身常服的正嘉帝背對著她,亭外守著幾個侍從,這模樣仿佛正嘉帝隻是過來遊玩的。

這樣的情境反而讓唐玉斐更加警惕,略低著頭不敢亂看,安靜地等老太監通報過後,她走到正嘉帝身前行禮。

聽到免禮聲她才敢抬起頭,正嘉帝仍然背對著她,手裏捏著一把魚食正在投喂,興致似乎很不錯。

“上前一些。”正嘉帝淡淡說道。

唐玉斐定了定神,大著膽子上前幾步,與正嘉帝並排。

湖裏遊著數尾金鯉魚,大小肥瘦不一,正嘉帝投了幾顆魚食,湖麵上蕩起一圈漣漪,鯉魚們立即爭先恐後地上前奪食。他沒有先開口,唐玉斐也隻靜靜地看著,直到正嘉帝將手裏的魚食拋了個幹淨,隨後輕拍了拍手。

“那尾紅鰭的魚,平日裏藏在水最深的地方,卻是搶食最快的。”正嘉帝抬手一指,突然說道:“說它有謀,卻隻需一點餌就能引誘,你認為如何?”

“魚沒有意識,不過是憑著本能在奪食罷了。”唐玉斐順著正嘉帝的手看了一瞬,冷靜而謹慎地答道。

正嘉帝這才回頭正眼看她,發現身側的少女目光平靜,態度不卑不亢,一如那天詩宴時的風采。他覺得有些意思,終於切入正題:“前段日子,唐相國來宮裏請太醫,你可知是為何事?”

“回陛下,臣女誤食中了毒,想必家父是為臣女驚擾了宮中太醫。”唐玉斐知道這些事都瞞不住正嘉帝,老老實實回答道。

“何處中的毒?”

“從太子府出來後。”唐玉斐垂下眸子。

正嘉帝見她確實沒有隱瞞,細細地看著她的臉,眸中露出了一絲深沉。頓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你對太子,倒是情深義重。”

百裏青從夜梟口中得知相府小姐被正嘉帝單獨召見的時候,也換了宮裝進宮,心裏帶著一絲連他都沒有察覺到的異樣情緒。他不知道正嘉帝為的是哪件事,但是總歸也都跟自己脫不了幹係。

一路通暢無阻進了宮,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

桐陽郡主的臉色有幾分憔悴,眼底下泛著一絲疲憊的青黑色,咬唇有些委屈地看著百裏青:“阿青哥哥,我是被人陷害。”

當她知道唐玉斐喝了藥差點兒喪命之後,她慌的不能自已,當即去找了三皇子。他分明告訴自己藥中的毒量不會死人,正是保證了這一點她才放心去給太子送藥,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如今她要怎麼麵對太子?!

她雖然喜歡百裏朔,但是她知道百裏青對她的好才是討好百裏朔最大的依據。況且她在心中隱秘的角落,也同樣享受著百裏青對她的這份例外。

百裏青原本對這個妹妹態度還算不錯,可今天卻有些不耐,隻淡淡地說道:“我會讓人去調查。”

他抬腳欲走,誰知桐陽郡主一轉身擋在了百裏青身前,不肯讓步。

“阿青哥哥,你在怪我對不對?可這件事不是桐陽的錯,桐陽沒想讓你......”麵對百裏青平淡的神色,死那個字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突然有些發怵。

“本宮還有事,你讓開。”百裏青抬眸冷冷看她,語氣冷淡了幾分。

桐陽郡主眼眶立即紅了,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低聲說道:“我不讓,阿青哥哥,這是第二次了,你分明答應過我不再以太子自稱。”

身後的青稞卻已經看出了端倪,於是對身後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們立即上前隔開了桐陽郡主,給百裏青讓出一條路來。

要是換做往日,或許青稞還會感到訝異,可當他知道相府小姐喝了桐陽郡主送給殿下的藥後中毒、差點不治而亡後,他對桐陽郡主就多了幾分心驚膽戰和提防。這郡主表現的一向不是個愚笨的人,任誰都不會信她隻是傻傻被人當了槍使。何況,府上的人其實都不太喜歡她恃寵而驕。

這麼一想,他其實還應感激那相府小姐,青稞暗暗皺眉。

百裏青再沒有多看她一眼,徑直朝著禦花園走去。

桐陽郡主氣的跺腳卻無可奈何,隻能帶著怒意喚百裏青,可這次百裏青沒心思理她,頭也不回地走遠,氣的桐陽郡主麵色發白,心底升起一絲慌亂。

她眸色陰沉地看了一眼百裏青遠去的背影,最終還是無法拉下麵子追上去,隻好咬了咬牙不甘地扭頭離去。

百裏青一路麵無表情地來到禦花園,遠遠就看到涼亭內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唐玉斐站在正嘉帝身邊,並沒有顯得膽怯和畏縮。她的身軀雖然嬌弱,卻帶著一股獨有的淡然和堅韌,仿佛那具身體內居住了一個年長許多的靈魂,宛如靜靜盛開的幽蘭,讓人隻一眼就挪不開目光。

她背對著百裏青,似乎正說著什麼,正嘉帝則早已看到他。

侍從要阻攔,卻被正嘉帝一個眼神示意退開放行,仿佛並不在意他和唐玉斐的談話被百裏青聽見。百裏青神色未變,卻逐漸緩了腳步。

“唐家兩代為相,一路扶持先皇和朕,恪盡職守安分守己,從不逾越。”正嘉帝看向唐玉斐淡淡地說道:“朕從不苛待忠臣之家,若是唐相要朕下詔賜婚,朕也不會反對。可朕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不免有些驚訝。”

帝王低下頭,帶著濃濃威壓的目光直直籠罩著身前小小的少女:“是你攔下了唐相,你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麼?”

唐玉斐抿了抿唇,麵對這樣的目光沒有絲毫恐懼,靜靜地看了帝王半晌,坦然說道:“唐玉斐喜歡太子,不論身份不論地位,不願讓這段感情為他人所用、為他人所非議,更不願讓心愛之人受委屈。”

“我心悅他是我的事,他不能幹涉,他不喜我是他的事,我亦無法強求。或許總有一日太子會看到我的好,可若要用下詔賜婚的方式將他綁在身邊,臣女未免太可悲了一些。”

這些話清清楚楚地落入百裏青耳中,一貫平淡的表情終於沒能繃住,他看向唐玉斐的目光露出幾分愕然。在唐玉斐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頓住了腳步,再不能靠近半分。

正嘉帝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淡漠了語氣:“說的倒是好聽,不論身份地位,你能給出什麼?”

唐玉斐卻高傲地抬起了頭,揚了揚下巴,眸中迸發出奪目光彩,輕柔卻堅定地說道:“唯一片真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