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太陽漸漸西斜,中心大廈某一樓的某個窗戶內傳出斷斷續續的小提琴聲。樂聲開始優雅動聽,沒出幾分鍾就急轉直下,變得粗噶難忍,簡直就是魔音催耳,周圍的窗戶立馬都狠狠關上了。
唐玉斐心平氣和地奏了這麼半個小時,這才放下小提琴,取下了耳朵裏的耳塞,望向一旁早已臉色扭曲的康複師。
見她終於結束了,康複師鬆口氣挖了挖耳朵無奈地說道:“你的手指還無法承受長時間訓練,我說過我不能保證你重新成為小提琴手。”
“才過了一個月,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唐玉斐曲了曲自己的手指,語氣輕鬆地說道。她的中指和無名指第一個關節受損嚴重,即使已經出院兩個月,還是會傳來隱隱的痛感。如今她無法在琴弦上彈奏自如,就連基礎樂曲都有些勉強。
若僅僅是疼的話,她完全可以忍受。
康複師聞言,十分無語地看著她,語氣頗有些憐憫地說道:“擁有一個樂觀的心態是件好事,隻要你每天堅持做康複訓練,還是有機會的。”
唐玉斐斜睨了他一眼,默默再度拿起了小提琴,康複師臉色大變,立馬捂住耳朵,麵露痛苦之色。
所幸今天複健的時間已經結束,房門被敲響,隨後唐母推門進來。
“寶貝女兒別練了,媽今天給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唐母生怕自家女兒因為手指的事一蹶不振,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女兒的情緒,盡量不提小提琴,生怕女兒會因此想不開。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女兒淡定極了,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像是完全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唐母沒有放心,反而覺得女兒這是為了不讓她擔心在故作堅強,於是更加心酸了。
“康複的事情不能急,要是好不了,媽就給你換個康複師。”唐母一邊替唐玉斐收小提琴,一邊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母女倆親親熱熱離開,留下受到鄙視的康複師氣白了一張老臉。
“媽,我希望你能再幫我安排一次音樂會,時間定在一個月後。”她想了許久,果然覺得自己不是中途放棄的人,還是盡善盡美最好。
唐母大驚,擔心唐玉斐今天是受了什麼刺激:“寶貝女兒,音樂會的事情不用急,你的手現在還沒恢複完全呢。”
“不是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麼,我可以的。”唐玉斐反倒笑著安慰唐母。
她很堅決,唐母拗不過她,最後隻好答應。
唐玉斐出院後唐父唐母就將她接回了唐家,說什麼都不肯讓她離開他們的眼皮子底,唐玉斐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有些感動。她知道唐家父母對原主付出了十二分的愛,可惜原主不懂事,犯了太多的錯,讓他們失望了。不過既然她來了,她會代她孝順唐家長輩。
讓她欣慰的是,沈守意每天都會來看她,不然她肯定要溜出去。
房間內沒有開燈,唐玉斐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房門被人打開的聲音,她心中一動,立即睜開眼睛。
沈守意不知道房內漆黑一片,他剛關上門,腰上就環了兩條胳膊,小姑娘的頭懶懶地貼在他的胸前。
“今天比昨天遲了一個小時。”唐玉斐抱著他的腰不肯鬆開,似是有些埋怨地說道。
“有突發事件要處理,不開心了嗎?”沈守意語氣溫柔的像是在哄孩子,摸了摸小姑娘柔軟的發頂。
“沒有,就是很想你。”唐玉斐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呼吸,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這才發出了由衷滿足的歎息。不知道沈守意用的是什麼香水,這個味道令她很安心。
沈守意心中一軟,唇角蕩開了淺淺笑意,嗓音低低地說道:“嗯,我也很想你。”車禍之後,他不再矜持克製,也開始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因為他已經懂得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好珍惜,該說的話就絕對不能放在心底。
兩人悄然十指相扣,唐玉斐拉著他坐下,自己則坐在了他的懷裏。沈守意動作熟稔地環住她纖細的腰身,防止小姑娘滑下去。
沈守意喜靜,唐玉斐也不鬧他,兩個人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其實都沒怎麼說話,隻是享受著獨處的時光。唐玉斐總愛把玩沈守意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它一根一根掰開後貼著自己的小手,然後再攥在一起。
等她玩夠了手指,又突然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唐玉斐在昏暗中近距離看著沈守意清雋的臉,挺正的眉骨下,那雙溫潤的琥珀色眼睛永遠不偏不倚地望著她。
“怎麼了?”沈守意有些不解地問道。
“沈則行和卓欣,你是怎麼處理的?”唐玉斐貼近他,同他額頭相抵,問道。
“讓他們付出了該有的代價。”如今提起這兩個人,沈守意的語氣早已平淡毫無波瀾,仿佛隻是在講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其實唐玉斐知道,沈維已經同卓欣離了婚,讓她淨身出戶。卓欣身無分文的被趕出了沈家,在門口哭鬧了半天祈求沈維回心轉意,卻被聞聲而來的保安丟了出去,等待她的是一圈狗仔和耀眼的閃光燈。風光了許多年的沈夫人如今成了眾人嘲諷的對象,這樣的反差令卓欣幾近崩潰。
沈維被她掌控了二十幾年,此時幡然醒悟,卻說什麼都晚了。
而沈則行則以買凶殺人罪被控告上了法庭,那場車禍中後座的唐玉斐和沈守意幸免於難,可駕駛座上的司機和肇事司機都當場喪命。沈則行背了兩條人命,社會憤怒的呼聲極高,他免不了沉重的牢獄之災。
不過這些唐玉斐都不在意了,當整個市都還在為這件醜事震驚時,唐玉斐受著沈家和唐家的雙倍照顧在努力做康複。她知道有沈守意在,這些事情完全輪不到她來操心。
想到這裏,唐玉斐忍不住露出微笑,摟緊了沈守意的脖子問道:“沈先生,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你還不娶我嗎?”
沈守意被她的急躁逗笑了,心情愉悅地說道:“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
“那就下個月吧,我迫不及待想成為沈太太了。”唐玉斐嘀咕了一句,親昵地用鼻尖蹭著他的鼻尖,兩人的氣息彼此交u0027纏。
“好。”
得到滿意答複的唐玉斐眯了眯眼睛,緩緩地湊近他的唇。
就在兩人氣氛正好的時候,房門突兀的被推開了,房裏的燈伴隨著唐母不滿的聲音啪的一聲被點亮:“大晚上的不開燈幹什麼......”
房間內驟然亮堂,唐母看到坐在床上姿勢曖u0027昧你儂我儂的兩個人,後半句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媽,進來前請先敲門。”唐玉斐瞪著粗神經的唐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有理由懷疑她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吧,當我沒有來過。”唐母被自家女兒眼神勸退,毫無愧疚之心地出去了。
沈守意的臉有些發燙,有種幹壞事卻被未來嶽母當場抓包的心虛感,他的身體都僵了,良久才苦笑著說道:“原來你沒有開燈。”
“開不開燈都無所謂。”唐玉斐一點兒也沒有害羞的意思,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剛才的想法,主動吻上了沈守意的唇。沈守意愣了愣,隨後環在她腰間的手悄然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一個月的時間悄然過去,在唐玉斐毫不停歇的訓練下,她已經可以勉強拉完整首小提琴曲了。
這次她沒有事先告訴沈守意,而是神神秘秘地牽著他的手走進了小音樂館,兩人順著台階一級一級緩緩而下,唐玉斐讓他坐在了最前排的軟椅上。
“什麼事情這麼神秘?”沈守意含笑問她,即使身處陌生環境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擔憂。他敏銳地察覺到,這裏聲音傳得很遠,說明空間極大,而身下的座椅柔軟寬敞,他已經大概可以猜到這裏會是哪些地方。
“你馬上就知道了。”
唐玉斐賣了個關子,拿著自己的小提琴走上舞台,高跟鞋敲擊著木質地板,在空曠的小音樂館內發出回響。隨即安靜的環境中響起了燈光打下的聲音,小姑娘溫軟的嗓音響起:“我要演奏一首曲子,而這首曲子,隻送給沈先生。”
沈守意有些驚訝,仿佛是要印證他的猜想,下一刻優雅的小提琴聲潺潺流出,宛如小溪水從遠處歡快地奔來。
似乎是有些勉強,小姑娘的琴聲偏慢,卻很準確。
悠揚的琴聲仿佛童話故事中的背景樂,能讓人回想起無數個美好的故事,沈守意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穿著長裙的女孩帶著金色陽光在廣袤的草原上向他跑來。陽光晴朗,微風撫蕩,草地清香,女孩向他遞出手中鮮紅的月季花,眼睛比最明亮的星星還要璀璨。那一刻,他甚至能聽到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聲。
他認識這首曲子,名為愛的禮讚。
唐玉斐的額角滲出汗水,左手傳來陣陣刺痛感,可她的唇角帶著靜謐柔和的微笑,絲毫沒有出錯的拉完了整首曲子。直至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對台下唯一的觀眾行了個禮,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