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唐玉斐真的怒了。
她一直輕視這次任務,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可她被人算計了。
唐玉斐有她首席執行官的驕傲,執行這麼多次任務,從來都是她運籌帷幄,將人心和形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次竟然被人擺了一道。
想到她好不容易讓江堰開始接受自己,卻鬧出了這麼大的誤會,唐玉斐的心情就糟糕的像爛番茄。
課也不上了,她將所有的小妹們都叫來天台,頭一次擺出了她大姐頭的架勢。
“餘思佳,是不是你幹的?”唐玉斐揚了揚眉毛,臉上的表情確實在笑,眸中的冷意卻又讓人不寒而栗。她點燃了一支煙,優雅地夾在食指和中指中間,不抽,隻是撣著煙灰。
小妹們紛紛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唐玉斐比之前動不動就發火打人的樣子更加恐怖,她們捉摸不透。
餘思佳忍不住覺得有些腿軟,立即搖頭:“唐姐,我們沒有動江堰。”
唐玉斐冷冷掃她,餘思佳雖然有些害怕,倒也沒有躲閃她的眼神,她並未撒謊。
“查,今天我就要知道是誰幹的好事。”唐玉斐的聲音有些嘶啞,冷然至極。妨礙她的計劃,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將這個小角色悄無聲息的從任務世界中鏟除。
反正公司不會追查執行過程,不影響最終結果的情況下,她想殺多少配角都無所謂。
自殺手世界打滾摸爬過來後,她絲毫不介意自己的手上多沾一些血腥。
讓餘思佳帶人去調查,唐玉斐翻身坐在了天台的護欄上,一腳晃悠悠的停在半空中,靜靜地俯瞰著底下三三兩兩的人群。
指縫間的香煙飄散出嫋嫋青煙,唐玉斐麵無表情。直到它快要燒到手指,她才輕輕將它丟掉,重新點燃下一根。
等到她們回來的時候,唐玉斐的腳底下已經是一地的煙頭,也曠了一天的課。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形象在餘思佳等人眼中像極了為情所困的模樣,於是她們看著唐玉斐的眼神都流露出了幾許同情。
“唐姐,我們把散布照片的人揪出來了,是李誌鋒。”
李誌鋒?唐玉斐皺了皺眉毛,好不容易才從腦海中搜刮出這個人的模樣。家裏有些錢,所以為人囂張的很,曾經同江堰有些過節,不過反被教訓了一通。
是懷恨在心麼?可他竟敢將她拉下水。
勾起唇角,唐玉斐的臉上露出冷笑:“好久沒帶你們收拾人了,這次就拿李誌鋒下手,如何?”
餘思佳等人露出了幾許猶豫,唐玉斐知道她們的顧慮,淡淡道:“放心吧,不會連累你們,不是就他會玩兒陰的。”
她穿梭於各個世界,教訓過的人是他的多少倍?一個乳臭未幹的富二代而已,她有的是辦法懲治他。
唐玉斐躍下護欄。
教訓李誌鋒的過程異常順利,這小子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算計,頭套一遮就是一陣猛打,打得他從一開始的威脅怒罵到痛哭流涕著求饒。
隻是,她為了替江堰出氣親自揮棒球棍的時候,難免讓掌心的傷口再度裂開了。
唐玉斐沒有在意,踩著夕陽落日一路來到了江堰家門口,她想解釋清楚。
門鈴按響後不久,門被打開了。
唐玉斐覺得江堰的神情同那天晚上他對她起了殺心的時候一樣,漂亮的眼睛盡是陰冷陰鷙,危險十足。
“江堰,我可以解釋。”唐玉斐先一步說道。
“不需要。”江堰的眸中盡是厭惡,同樣的把戲她還要玩多少次?
見門要被關上,唐玉斐下意識抬手去攔,結果江堰左手揮出一道凜冽寒光。他手裏攥著的赫然是一把美工刀,毫不留情。
唐玉斐急急避開,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再靠近一步,割到的就不會是你的手了。”江堰的聲音很輕,唐玉斐知道他沒有在開玩笑。
她再次被江堰拒之門外,身和心。
屢次解釋不成,唐玉斐的心裏也不由得竄出了火氣。她追在他身後這麼久,就是老冰也該化一些了,可他每次都不給自己解釋的機會,下意識的就將她推到對立麵去。
難道在他心裏,所有人都不懷好心麼?那她因他受的傷,為他做的事又算什麼?
她也是人,反複備受打擊,她也會鬧脾氣的!
唐玉斐冷笑一聲,抬頭朝著陽台的方向喊道:“江堰,你不是想殺了我嗎?有本事你下來跟我單挑!”
與其這麼試探來試探去,懷疑來懷疑去的,還不如直接打一架,誰還不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是誰親口說之前的事一筆勾銷的?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說到底你根本沒有真正信任我,又憑什麼要求我以真心待你?”唐玉斐冷笑:“江堰,你未免太過自私了。”
嘩啦一聲,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澆下來,淋了唐玉斐一身,透心涼。
江堰看著她,臉上是濃濃的怒意。
她成功的再一次將他激怒了。
狠狠的將水桶摔到一邊,江堰跌坐回單人沙發上,喘著憤怒的粗氣。
他何嚐沒想過真心接納她?他自私?
手指緊緊攥在一起,江堰強自忍耐著自己的情緒。
而樓下的唐玉斐怒極反笑,狠狠地抹去臉上的水,繼續說道:“我這個人一向討厭被人誤會,尤其不愛替別人背鍋。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李誌鋒。”
“你曾經跟李誌鋒有過節吧?我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拍到了那些照片,現在我替你查出來了,人我也替你教訓過了。這件事跟我沒有半分關係,我平白無故承受你的怒火,我又圖什麼?”
“我原本以為這些日子下來,石頭都可以讓我焐化了,卻偏偏不能焐熱你。我對你付出真心,可我得到的是什麼,你無止境的懷疑?”
唐玉斐越罵越上頭,也不顧身上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水,就差叉腰指著江堰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江堰,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隻有你會委屈!”
門豁然被打開,江堰陰沉著臉,左手緊握成拳,小臂上是突顯的青筋。
“唐玉斐,你說夠了沒有?”江堰覺得自己的氣有些不穩,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將他說懵了。他的心底湧出一些異樣的情緒,有憤怒,有茫然,有慌亂。
這樣直白的指責,令他無所適從。
唐玉斐站在距離他三米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眸中帶著一抹憐憫:“江堰,你現在是在惱羞成怒麼?因為我說穿了你的心思,所以你接受不了了?”
江堰咬牙上前幾步,一把攥住唐玉斐的衣領子,兩人的臉近的仿佛要貼上。
漆黑的眸中是顯而易見的怒火,江堰一字一句:“唐玉斐,夠了。”
可她絲毫不懼,目光澄澈,語氣恍若歎息:“江堰,你封閉自己的內心,又怎麼看得到別人對你的好?”
“滾,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江堰幾乎暴跳如雷,狠狠地甩開唐玉斐。
他臉色蒼白,宛如倉皇逃竄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回屋,狠狠將門砸上了。麵對偌大空曠的房子,江堰覺得自己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抱著自己的頭坐在地上,後背緊緊地靠著門,那是唯一能支撐他的東西。
唐玉斐歎了一口氣,也靠著大門坐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她說道:“江堰,為什麼不試著去相信別人呢?僅僅因為被一些人傷害過,就再也無法相信有人會對你好了嗎?”
“這個世界上有數十億的人呐,總有人會真心愛你。”
“可在這些人出現之前,你要先學會愛自己啊。敞開心扉,接納自己,不要將自己包裹起來。”
“天上的星星本來就這麼多,你不發亮的話,我要怎麼找得到你?”
唐玉斐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叩了叩門,像是在向江堰傳遞什麼訊號。
她要的不隻是補償江堰缺失的愛啊,她要的是江堰能從陰影中走出來,學會愛自己。強迫自己忽視、忘記噩夢的小孩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快樂,能披荊斬棘,嚼碎苦難的人才會站在最後,誰不是櫛風沐雨的歸來?
人活著,本就是在玻璃渣子裏找糖吃啊。
她要怎麼說,她的小孩才能明白?
唐玉斐不說話了,隻是仰頭靜靜地看著天空的火燒雲,隨著最後一絲火紅橙黃也褪盡,夜色慢慢爬上天空。
四周安靜的可怕,江堰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浸了多久才突然回過神來,茫然地四下觀望著,拚命地想要在黑暗中找出一些光亮來。
他記得,媽媽就是自殺在這樣一天。當他看到媽媽的屍體的時候,天驟然昏暗。
唐玉斐,她已經走了嗎?她也要丟下自己一個人嗎?
一股無邊的恐懼和孤獨彌漫上心頭,江堰死咬著牙。他從未跟別人說過,一個人住在這樣大的房子裏,其實是一件多麼多麼可怕的事情。
他一點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呆著啊!
是他的過錯,所以所有人都要離開他嗎?江堰的心底湧出無力和絕望,一直緊縮的內心幾近凋零。
可就在這麼痛苦難捱的時候,他聽見一道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極輕極輕地砸在他的心上。
她說:“江堰,星星出來了。”
那一瞬間,江堰終於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