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東方欲曉。
江堰睜眼起身,很突然地看到沙發上縮成一團熟睡著的嬌小身影。
又是她,還真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麼?!江堰的臉倏然拉沉,他想出聲很不客氣地叫醒唐玉斐,餘光卻瞟到幾塊暗紅色的印記,襯著米黃色的被子格外顯眼和刺目。
這是......血跡?江堰有些茫然,推開被子將自己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他身上沒有傷口。
不是他的血。
江堰下床,皺著眉毛走向唐玉斐。她睡得很沉,全然沒有發覺他的接近,雙臂抱在胸前,似乎是夜裏覺得冷了。
她的右手掌心手法粗劣地纏了條白布,看顏色和材質似乎是她身上的T恤,還隱隱透出斑駁血跡。
“唐玉斐,醒醒。”江堰抬手想拍拍她的臉,又在空中急轉換成搖她的肩膀。
被擾了清夢,唐玉斐極為不滿,眼睛都沒有睜開,隨意揮了揮手嘟囔道:“別吵,再讓我睡一會兒。”隨即將頭轉到了裏麵去。
江堰有些頭痛,加大了音量:“唐玉斐,起來了。”
唐玉斐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手表,五點不到!於是猛然扭過頭,睜著睡意朦朧的大眼睛瞪他:“你知不知道女人沒有充足的睡眠可是會早衰的!”
“被子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江堰不理會她的抱怨,態度強硬地掰過她的頭不讓她再睡回去。
她該不會是惡作劇故意將血蹭到了他的被子上吧?可她為什麼會受傷?爬水管爬的麼?江堰的心裏帶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關切。
“江堰,你知道自己會夢遊嗎?”唐玉斐一骨碌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惱的想去揉自己的頭發,又擔心碰到傷口,生生卡在空中。
或許是因為沒睡醒,她的眼裏仿佛氤氳著一層淺淺的霧氣,楚楚動人。
“昨晚要不是為了看護你,我的手也不會受傷。我現在困得厲害,小祖宗,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唐玉斐說完,砰地倒在了沙發上。
他?會夢遊?江堰將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他從不知道。覺得實在是荒謬,可唐玉斐的語氣不像在故意逗他。
想叫醒她問個清楚,可唐玉斐已經打起了淺淺的鼾,眼眶下有一層淺淺的青紫色,看樣子昨晚真的沒睡好,小臉寫著大大的疲憊。
江堰莫名的就閉了嘴,想看看她的傷口,卻又怕弄疼了她。猶豫許久最終小心地觸了觸她的掌心,很涼。
僅僅是小心一碰就飛速縮回了手,江堰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
她真的在沙發上睡了一夜麼?
單人沙發空間極小,女孩柔軟的身子蜷成一團,宛如慵懶的貓咪一般趴著呼呼大睡,黑發柔順地披散在肩上,手腕皓白纖細。
算了。
江堰站了半晌,將床上的被子抱過來丟在了唐玉斐的身上。
直到天大亮,唐玉斐才滿足地伸了個懶腰,算是睡飽了。
發覺自己身上蓋著一床被子,還有淺淺的沐浴乳味道,唐玉斐眼睛一亮。她家小孩,終於開竅了,學會疼人了麼?
於是推開被子噔噔跑下樓,卻看到江堰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瘦削的背脊挺的筆直,黑發垂下來將半張臉都蓋在了陰影裏,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隻有他一個人的時候,客廳顯得空蕩而又安靜,蕭索而又孤寂。
“江堰!”
唐玉斐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江堰的思路,他扭過頭,看到唐玉斐向他向他跑來。一張素淨小臉仿佛白玉生光,唇角噙著笑容,左臉掛著深深的酒窩,竟甜的有些醉人。
有這麼一刻,江堰恍神怔了怔。
“是不是你給我蓋的被子?”唐玉斐徑直坐在他身側,笑眯眯地問道,眼裏滿是期許。
江堰有些不自然地挪開了目光,淡淡地說道:“記得幫我洗幹淨。”
“可是我的手受傷了呀。”唐玉斐一副極為惋惜地語氣,故意揚了揚右手:“今天你做早餐吧?”
“我不會。”江堰直接拒絕。
“可是我餓了呀。”唐玉斐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的手是因為你才受傷的,男人得負起責任來,況且隻是一頓早餐而已。”
“我現在根本拿不了鍋鏟,要是中途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你難道不會良心不安麼?我救了你好多次,你怎麼還是這麼冷淡,江堰你真是鐵石心腸......”
“打住。”江堰終於回頭瞪她,有完沒完了?
不就是想吃早餐嗎,他做就是了。不過,要是他做出來的東西她不吃光,那就別怪他無情了。
想到這裏,江堰冷著臉起身往廚房走去,唇角隱隱勾起了一絲惡意的弧度。唐玉斐隻當自己說動了他,心裏是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目送著江堰進了廚房,為自己洗手做羹湯。
欣慰到後悔的情緒轉變不到五分鍾,在廚房不知道第幾次傳來響聲的時候,唐玉斐終於坐不住了:“江堰,不如還是我來吧,我覺得太為難你了。”
“唐玉斐,閉嘴等著。”江堰一臉苦大仇深地看著眼前散亂的食材,狠狠說道。
於是門外消聲。
最後,唐玉斐看著碗裏半生不熟的米粥和焦黑了一半的煎蛋,深吸一口氣,試探著說道:“校門口有家包子鋪味道不錯。”
然後挨了一記某人的眼神殺。
江堰冷笑:“唐玉斐,早餐是你要求的,現在想反悔?”
“不不不,我吃。”唐玉斐慌忙擺手,別說是這些了,現在就是讓她茹毛飲血又何妨?
於是唐玉斐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壯誌,夾起煎蛋狠咬了一大口。
江堰緊盯著她的臉,若是唐玉斐膽敢露出不滿的表情,他就把她的米粥都倒了。
“味道還不錯,鹽多了些。”唐玉斐麵不改色,又喝了一口米粥。
媽的,真鹹啊。借著碗的遮擋,唐玉斐繃不住齜牙咧嘴,打算借米粥衝淡鹹味和焦味。
味道真的不錯?江堰半信半疑地也咬了一口,立刻齁了一嗓子,憋得他臉色通紅。
再看唐玉斐,已經飛速地將盤子裏的煎蛋解決完了,細細地喝著米粥,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不對勁,仿佛真的在品嚐美食。
演技真是精湛,騙子。江堰暗暗咬牙,又不想在她麵前丟了麵子,於是兩人鬥氣一般吃完了所有東西,紛紛沉默。
因為這頓早餐,唐玉斐足足胃疼了一路,垂著頭走的有氣無力,所謂的痛並快樂著。她犧牲自我讓江堰邁出了一大步,這本該是件好事,但是唐玉斐覺得以後還是不要讓江堰進廚房的好,免得將她熬成了短命鬼。
江堰看起來也不太好受,背影怎麼看都沒有之前灑脫,兩個人踩著鈴聲進了校門。
唐玉斐不爭氣地想著,受些皮外傷再吃些黑暗料理就能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一大步,這樣的事情多來幾次,其實她也是樂意的。
可事情的發展注定沒有她想的這麼樂觀和順利,江堰的座位附近散落了一地的照片,圍著一圈的人。
一踏進教室,唐玉斐就看到了這一幕。按照青春校園的套路,她立即覺得不會有好事。
“他來了。”有人眼尖看到了江堰和唐玉斐,幸災樂禍地出聲,隨即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了他們。
“唐玉斐,真有你的啊。”更有人煽風點火。
江堰的腳步頓了頓,目光涼涼地看著這些人,直到他們噓聲讓開了一條路。隻是,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嘴臉。
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座位,江堰麵無表情地撿起一張照片。
唐玉斐皺著眉毛,壓下心中不安的預感,也跟著撿起了一張。這一看,讓她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誰拍的照片,照片裏的人正是江堰。他一個人縮在角落裏,雙手捂著耳朵,眸中布滿驚慌,眼眶微紅,不知道在恐懼著什麼。
照片是惡意拍的,畫麵有些模糊。重點是,唐玉斐認出背景是江堰家。
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唐玉斐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那幫小妹們,心裏騰地燃起怒意。她好不容易同江堰緩和的關係,再一次被破壞了,而且這次徹底將她害慘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連空氣都凝滯了。
“唐玉斐,你怎麼解釋?”江堰抬起眼睛,他的臉色平靜,無悲無喜。黑眸沉沉,沒有盛烈的怒意,卻隱隱醞釀著狂風暴雨。
他盯著眼前臉色蒼白的人,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她知道,他好不容易打算用心去接納一個人,承認她的存在,可她親手將這一切撕毀了,她會不會後悔?
千方百計的接近他,讓他信任她,結果是為了更深的傷害,將他的尊嚴丟在地上肆意踐踏麼?
果然,他不該心軟。
“江堰。”唐玉斐覺得有些無力。
是啊,他有理由第一個懷疑自己。被拍的地方是他家,她夜闖了兩回,他完全可以將事情想成是他認為的那樣。況且,他們的關係原本就水火不容,劍拔弩張不是麼?他還沒來得及信任她,就再一次被推開了。
思來想去,除了她唐玉斐,還有誰會做這樣的事?
“不是我。”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連唐玉斐都覺得蒼白。
江堰彎了彎唇角,將照片砸在了她的臉上。
“滾開。”他說道。
現在他不得不佩服,唐玉斐玩弄人心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