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驚慌的各自退去。
隱蔽在某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瑟瑟著。
我們這些不能動的人緊緊閉著眼睛,挺著。
。
楊局長到底反應快些,第一時間大喊著:能動彈的年輕人,一起上,製服他——
鵬鵬也在大喊著:胖子,快晃他的眼睛,晃花他,讓燈光刺他的眼睛——
人龍仰著脖子也在聲勢力竭的喊著:趙——趙——快放開——
小海的燈光便緊緊跟隨著小趙。
在屋子各處畫出光弧。
小趙仍緊緊抱著那個病人,啃齧著他的麵頰。
一些勇敢的年輕人迅速衝了上來,圍攻小趙……
廳內混亂一團。
凳倒桌翻,發出亂套的聲音。
蠟燭被碰滅了。
可怕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許多巨大漆黑的人影在牆上快速的晃動,巨大的恐懼又一次攝住了人們的心魂……
我們這些被麻醉的人們還沒有回複行為能力。
依舊原樣的躺著。
而表叔則在努力地往起掙紮著……
像一個機器人一樣僵硬,嘴裏喊著:不要慌不要慌,不要踩到人,秀秀快救人。
那位病人終於被大家搶下來了。
癱坐在表叔的腳下。
口鼻發出呲呲溜溜的聲音。
那對桑扶母子則一直緊張的靠在人龍的近前。
大燈偶爾的照到他們的臉。
一臉的淒惶。
許多人都在摁著瘋癲的小趙……
突然外麵響起了更大的恐怖聲音:呱-——呱——
那是一種震耳欲聾的大青蛙的叫聲。
它的聲音就像小鋼炮一樣,具有金屬磕碰在一起般的金屬聲音,震懾人的耳鼓。
而且連綿不斷淒慘幽長,使人的耳鼓發麻。
相比之下,他那撲通撲通地蹦跳聲就變得不明顯了。
屋內的慌亂被這個聲音給慢慢平息了。
大燈的光照下,長著貓頭鷹臉的人平躺在地上。
他很狼狽,嘴裏塞著東西,好像是誰的破背心。
他被踩在幾個人的腳下,嘴裏正有唾液流出,夾帶著絲絲屢屢的血液。
他累得呼呼的喘息著,眼睛可怕的詭笑著……
行長找來一根電話線扔給一個人:綁上他,先。
外麵的青蛙叫聲愈發慌張絕望。
小鬆哭了。
可是沒人理他。
他哭得低低的,蹲在小趙的身旁。
很難過的看著被捆綁在地的哥們。
人們都聚在窗前了。
掀開窗簾看著外麵。
我還是不能動,木頭樣的躺在牆邊兩張並排在一起的椅子上,率先進入耳內的是一一的驚呼:啊!寒蠶出來了——好大……
小海也喊叫起來了:“大蠶又要吃青蛙了?大蠶……好像三條大白豬,我的媽呀青蛙蹦的真快,真他媽……”
“那個大青蛙能有一百斤吧小哥?一下子就蹦樹上了,蠶爬樹了,攆得真快呀!真危險,快看,樹幹要壓斷了,斷了——”
緊接著,我聽到了一聲卡巴的響聲。
的確是樹枝斷掉的聲音。
想到了外麵的恐怖,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那青蛙不會爬了……哎呦,咬住了腿……完了大青蛙。”一個女音顫抖著說。
“ 真邪惡呀,青蛙吐出的毒水也製不住大蠶,白費……毒水,腐蝕不了大蠶,它噴在大蠶身上就像水,大青蛙不會動了,被麻醉了,完了……”
“咬死了……咬死了,看……不叫喚了,真是太可怕……這個世界完蛋了,明天咱們……”
說話的人嚇哭了。
說完後就慢慢靠窗軟軟的倒下了。
窗外傳來一整咀嚼聲。
碎骨裂筋。
大青蛙不再叫了。
窗簾被放下了。
咀嚼聲依然傳進來。
過了一會兒,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小海依然掌握著大燈。
大燈直射著小趙。
小趙此時坐在地上,直伸著雙腿。
後背靠著一把椅子,仰臉直視著天花板。
他的麵孔變得灰黑起來,鼻子詭異的抽搐著,像貓的一樣。
嘴唇撅撅著,頭上的繃帶已經不見了,他的頭發蓬鬆著四外伸展著,微微發出羽光。
屋內的空氣裏漂浮著各類難聞的氣息。
那個被咬掉了鼻子的人痛得微微抖著,口鼻發出一種渾厚的哼叫聲。
令人聽了難以忍受,手腳無力。
秀秀早已守候在他身邊,她仔細的擦看著那人的傷勢。
告訴表叔:“不太嚴重,幸虧鼻子上是軟骨,隻是鼻尖缺了一些骨肉,給他消了毒,止了血,紮上一針破傷風在觀察觀察吧。”
秀秀有條不紊的組織她的醫療小分隊給他消毒,止血,紮上抗生素,包紮傷口。
人們麻木的看著秀秀等人時而用鉗子,時而用刀給傷者作著手術,治病救人。
看著小趙倚坐在地上的鬼樣子。
慢慢又陷入了泥塑的狀態,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
良久,鵬鵬才走到小趙的身旁,蹲下身去,拽下他嘴裏塞著的東西,問:“你餓嗎?”
小趙嘻嘻的笑了:“耗子,大耗子。”
“想抽煙嗎?”鵬鵬繼續問。
小趙坐在地上搖頭晃腦的哼哼起歌來了。
鷹樣的圓眼裏閃爍著快活的光彩。
雙手依然被綁在後麵。
楊局長過來給他點燃了一根香煙。
幫他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唾液血跡。
他吸了起來,剛開始他吸得很緩慢,像一個流氓一樣的陰邪的笑著,圓圓的鷹眼斜視著楊局長。
大家都用心痛的眼神看著他。
後來,漸漸地他吸得急了起來,煙霧四散,嫋嫋向上,從那薄薄的煙霧裏,他的圓眼漸漸不在左右亂轉了。
他瘦了,覆蓋著密密汗毛或者細羽毛的顴骨明顯的挺了起來。
我們大家對他的照顧是很不周到的,他最近過的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而且全靠人龍。
“你——還認識人龍嗎?”局長問。
他依舊吸著煙。
似乎在想著什麼。
兩隻眼睛一睜一閉的。
“ 趙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鬆啊。”
小鬆痛苦的蹲在他的身前,很期望的看著他。
低低啜泣著:“我們是同事,是戰友,我們都是警察,一起抓過一二二事件裏的綁匪……你記得嗎?那個綁匪是個老太太。”
小趙慢慢停下了吸煙的動作。
眉毛皺了起來,然後五官向一起聚去,鼻子臉頰皺到了一起,仿佛吃了什麼酸澀的東西,在竭力的忍耐著……
過了一會兒他的五官才慢慢恢複了舒展。
然後慢慢吐去了煙蒂。
就坐在地上,把臉扣放在自己屈起的膝蓋上。
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極費勁的站了起來。
說話了:“給我鬆綁吧,趁我現在恢複了神智。”
兩個小夥子得到了局長的首肯,急忙給他鬆了綁。
他回過身來,向楊局長敬了個禮,又向大家敬了個禮。
然後就緊緊擁抱住了小鬆:“我們來時是四人,現在剩下了我們倆,小葛和小白……被砸死。我不管你嫌我不嫌我,我都要擁抱你一下,我的好兄弟。”
兩個兄弟緊緊擁抱在一起。
大燈的光照下。
小趙那清澈的灰黃色的貓頭鷹樣的眼裏溢出了兩顆碩大的淚珠。
他的雙手已不再是灰黃色了,現在已變成灰黑色的了,而且細長起來,像一副爪子,摟在小鬆的肩上。
在大燈的映照下,現出了微弱的毛茸茸的黑色羽光。
這令人們的心底又頓生寒意。
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他們的碩大漆黑身影擁抱在一起,就投射在牆壁上。
良久良久。
楊局長才深深地歎了口氣。
低下了他那頭發髒粘的頭:這真是世事滄桑,造化弄人,我的兩個警界精英……
廳內再次安靜下來了。
大燈的光芒柔和起來。
直射著天花板,天花板上的一隻大蒼蠅倉皇飛去,飛到了一片陰影了。
大家都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心情都平靜了一些,但是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小趙的這種癲瘋獸性一定會反複複發的。
他的這種狀態就是大家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爆炸,危險仍然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