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酒後吐真言

第495章 酒後吐真言

遊平他們走後不到一周,我在失去自由後的數個月來第一次喝上了酒。過上了屬於監獄的小資生活,過年期間都沒有這麼愜意過。

當時的酒,老三拿我的現金,托鄧廣瀾去辦理的。100塊錢買了6袋“大高粱”(外麵可能2塊來錢一袋吧),我們留了兩袋,其餘奉獻給二龍和林子了,皆大歡喜。

這時候老三已經和初來不久的鄧廣瀾混得熟稔起來了,老三有這樣的需要和手段。所以說人際交往也是一門很難的學問,就像趙兵能討得二龍的歡心而我就不能。

其實我知道這樣做很危險——我指的是買酒的事,好在老三事先就給我保證:“一旦出了事,大家誰也跑不了,廣瀾要不咬住,就把我牽出來,但你放心,事情到我這裏,就打住了,我絕不會再往下吐。

出來的人越多,事情越糟。你把心放肚子裏就行了,真出了事兒,你看三哥是個什麼樣人吧,做兄弟還是要很講義氣的。”

他沒有跟廣瀾說出錢的真實來源,他隻說是他自己進的,這樣既“保護”了我,更顯示了他也是有“能量”的。事情總有些我們意想不到的微妙。

勞改隊裏持有現金的犯人,就象社會上揣著好幾國護照的騙子,總是很晃眼的,至少表示你不是個常人。現金在裏麵有兩個主要用途,一是通過外來人員給捎酒帶菜,這種勾當偶爾也通過熱心的墮落管教來完成;

保留現金的另一個陰謀就是為越獄做準備,這比較少見,因為大多數人是沒有勇氣的,即使有勇也無謀略。總的來說,藏有現金的犯人,在別人眼裏,多少帶點厲害老大和神秘的色彩,因為一個小鳥是不可能有現金的。

當然風險和成就感也總是成正比的,值得僥幸的是,裏麵違紀被抓的的風險係數,和外麵那些貪汙犯的暴光率一樣低得可喜。所以有點資本的還是願意擁有一點現金在身上,畢竟能帶來些許的成就感。

我回憶不起來當初在廁所往鞋幫裏塞現金的時候,除了緊張興奮外,還有別的什麼心理了,我當時甚至不清楚:我要這個東西有什麼用?在這裏麵錢大多數是沒辦法花出去的,除非你有門道。

那晚喝酒的時間,安排在10點以後,常識告訴我們,這個時間段最安全,管教基本上不會再進號筒。但還是必須安排一個流動哨,邵林自然是首當其衝的人選。林子和二龍那邊的小勞作也出來了,三個小家夥聊得挺熱鬧。

茶幾上開了幾個罐頭,切了一根火腿,加上果仁鬆花,菜還是蠻豐盛的。

老三叫上了李雙喜,就是新來的那位,自稱認識二龍但二龍不認識他的那位。老三跟他“盤道”,漸漸都顯得很親熱,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般。

酒聞著香,到口很辣,又不敢逍遙地慢品,仨人輪一個杯子,喝得急迫,做賊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李雙喜已經46歲,在外麵開了個洗頭房,年輕時候也是出來混的。這次的五年徒刑,是因為一個小子在洗頭房調戲小姐,居然調戲到年輕漂亮的老板娘頭上,被餘勇尚在的老雙喜刺了一刀,軟肋進後腰出,判的“故意傷害”。

“咱這歲數的,沒大鬧兒了,就是忍不住還要鬥一口氣。”老雙喜感慨道。

老三立刻說:“就是一口氣,要不為一口氣,我怎麼進來?”

“說說。”我和老雙喜一起鼓動他。

“先得說我現在進來時這個媳婦,是我小學同學,一胡同長大的,算是青梅竹馬的初戀呢。中間不細說了,我們沒成,各結各的婚了,後來我離了,她就跟我好上了,他爺們幹著急沒用。她家裏也是死活攪亂。

這女的真心對我好,我跟人家也百依百順的並且還是兩情相悅,就是為她一句話,我就戒了毒——她說她家裏老拿我是癮君子說事兒。我得使多大毅力戒這個毒啊,她家裏一看我們鐵了,更是變著法的阻攔,中間那缺德事就甭擺了,單說這最後一回……”

老三看我們撂下杯子,抓起來急飲了一口接著說:“我到她家裏喝酒,還專門把他倆姐夫都叫上了,他們一家子不把我當人看啊,尤其那個甩貨二姐夫,仗著在當塊兒也有一號,跟我吹牛逼,貶得我狗屎一攤啊,我這脾氣!

我去,當時就給它掀桌啦,回去還是越想越氣,正堵心呢,那個不知死的二姐夫還給我來電話了,喝得醉貓兒似的繼續吹牛逼逼叨,說有本事單挑。我說了:你和小子你丫丫的你等著,三爺隨話就到!揣把刀去的——我留著心眼哪。

到了,把那傻二貨叫樓下來,我媳婦家裏人也都下來了,嘿,那傻二貨一看又來勁了,接著跟我叫號兒,我那二愣子丈母娘也煽風點火,我血一熱,另一把刀子可就上手了,過去撲撲兩刀,立馬頓時全傻眼了!”

老三慷慨說完,一撥楞腦袋:“就是一口氣,回頭就後悔啊。”

“可不是嘛!”老雙喜跟著感歎,又不情願地說:“哎呀我把事兒鬧臆症了,要是找個好律師,我那事能打個正當防衛,弄好了就是一見義勇為哪,我也是才真的虧呢!”

老三笑道:“我這官司就打得比你牛多了,當時一小警察給我做筆錄,問我返回我丈母娘家裏是想傷二姐夫還是殺他,我去,有這麼問的嗎?

問的多損,一般人肯定上套兒,肯定說啦:沒想殺啊,也就紮他兩下嚇唬嚇唬他。得,馬上就‘故意傷害’。咱進來過,法律法規那塊門兒清著呢,當時就告訴他:我既沒想傷他更沒想殺他。‘那你帶刀幹嘛’?

我去,你們聽出來了嗎?往死路上帶我哪,要是口供上把不好關,一出溜就變成‘故意殺’啦,未遂也受不了啊?我一聽就跟他說:哎,伯伯,咱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別往黑道上領我啊?

我帶兩把刀那是生活習慣,沒事兒出門我都掖兩把三把的,對社會沒信心啊,您天天幹這行還不知道外麵多亂?把那小警察給逗樂了,當時就按我說的記了,還佩服咱腦子夠用哪,真的是,好懸喲!”

“最後打‘尋釁滋’了。”我替他說。

“‘尋釁滋’都打冤枉了。”老三興奮地說:“要按我那計劃,怎麼也就弄個民事糾紛吧?家庭矛盾嘛!都怪我那傻子丈母娘的,她跟她那一家子狗東西都不給我作證,眼睜睜把我推進來啦!

“宣判時候我一看完了,心裏氣呀,就跟法官說:‘將來我得讓我兒子好好上學,也當法官去。’‘——嗨你怎麼說話哪?’我說我不是罵您,我這是仰慕您,家裏有個懂法的,有個說話頂用的,還能讓他爹把民事打成刑事?弄得那幾個法官幹瞪眼兒說不出話來,哈!”

老三聊啊聊,把一袋“大高粱”給聊完了:“不能再喝了。”

老三在鋪板下麵,做了一個巧妙的夾層,把剩下的一袋酒藏了起來。老三的手巧。

幾天後,探聽到二龍那裏的酒沒了,就把鄧廣瀾叫來又喝了一頓,二龍和林子是不能請的,酒少不是理由,關鍵是級別差異。先前已經打點過,他們也不會多想——老三跟我解釋。老三講的人際交往可是頭頭是道,我可真得跟著學一招。

喝著酒,老三不失時機,跟鄧廣瀾緊拉攏,越喝感情越深似的,此後鄧廣瀾在二龍屋裏呆得膩了,就溜達過來和老三侃大山。

老三的口才好,經曆也豐富,說出話來,說書一般,把鄧廣瀾哄得滋潤,不覺也說了許多話,講自己在外麵怎麼跨著區跟二龍認識,又怎麼聯手做“生意”,講自己在裏麵怎麼跟主任跟雜役做殊死鬥爭,哪怕不減刑,也堅決不屈服的英勇事跡。二人談得貼心,大有煮酒論英雄之勢。

越來越發現,王老三是個不甘寂寞的活躍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