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還在默念著咒語,那泥人忽然間都全部散開,一點一點的飛散貼在了紅雲周身。而紅雲仍然像是在忍受酷刑一般,雙眼緊閉,眉頭緊皺。
重鑄肉身的感覺,竟然比被真火灼燒殆盡還要痛苦百倍,差一點,就連自己也忍受不住了。可是,她不能放棄,放棄了她這一生的希望就會破滅了。
睜開雙眼,能夠看到那散開的遠古淨土附在自己的魂魄上,緊緊的包了一層又一層,就猶如是新長出的血肉一般。隨著泥人的消散,紅雲的身形已經越來越分明。
卻在這個時候,流蘇忽然臉色極為慘白,似乎也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一般。片刻之後,他忽然睜開雙眼,大喝一聲,同時自口中噴出一股血霧。再接著,就有些無力的垂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紅雲的肉身已然重鑄完整,那難忍的痛苦也隨之消失。睜開眼時,流蘇噴出的那股血霧,附在了自己的新肉身上,給自己添了幾分血色。
紅玉伸出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種指尖觸及到皮膚的真實的感覺,那細膩柔滑,那活色生香,無不讓她心中驚喜萬分。沒有想到,被神族之人摧毀了肉身之後,竟然還有希望再活一次。
可是,當看到流蘇極為虛弱的神情時,骨子裏的那種慈悲之心猛然觸動,邁開腳步,雖然動作有些僵硬,但是卻是那麼的有力,那麼的真實,雖然偶爾還夾雜著一點點的酸痛。
“公子,你沒事吧?”紅雲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姑娘,你感覺怎麼樣?”流蘇臉色慘白,不過是剛剛施法之時,耗費了太多的元氣,隻需要好好的休息一陣便可恢複了。
“公子再造之恩無以為報,請受紅雲一拜!”紅雲也查探過流蘇的情況,並無大礙,說著便就對著流蘇雙膝跪地。
流蘇卻是隨手一揮,道:“紅玉姑娘言重了,我這一次就當是還了靈犴的一份情,況且靈犴公子的大業,還需要你的相助!”
紅雲直起身子,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從小到大,她都跟在紫雲身邊潛心修煉,兄妹二人的目標就是能夠有朝一日飛登仙界,永遠超脫輪回之苦。為此,她甚至不惜離開紫雲,對一人除外修行,一生之中不知道為這人世間鏟除了多少為非作歹之徒。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流蘇這般對待自己,從來沒有人會這般的為自己付出這麼多,即使是自己的親哥哥都做不到這些。
“紅玉姑娘,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身份了吧,還有你到底是經曆了什麼,肉身才會被摧毀的?”流蘇還是沒有忘記問清楚紅雲的來曆,強撐著身子盤坐在地,一邊打坐一邊隨意的與紅雲閑聊著。
“不瞞公子,紅雲本是邱宇山中一隻翠鳥,潛心修行多年之後才飛登仙界。可是沒有想到飛升之後,卻親眼見識到了神族之中的肮髒齷齪之處。隻因我看不慣這些,便被天帝下令焚毀我的肉身並驅散我的魂魄,要我永世不得超生。幸得刑官手下留情,我才能死裏逃生!”紅雲輕聲的說著自己的遭遇,說道動情之處,說道神族之人的卑鄙,心中都不由得湧出一股怒火。
“果然不出我所料,姑娘當真是神族之人!”流蘇經過一會兒的歇息,元氣已恢複大半,便從地上站起,伸手隨便拍了拍自己的衣衫,一臉輕鬆的道。
紅雲見流蘇要往別處而去,忙跟上,道:“流蘇公子,有件事我不明白,這遠古淨土乃是上古大神留下的,連天帝都不會有,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流蘇知道此事瞞不過紅雲,又見她問起,便頓住了身形,回頭一笑,道:“紅雲姑娘,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有一些秘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知道的越多,背負的東西就越多,就越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紅雲本想探知流蘇的秘密,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的大道理來,倒是一時間愣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流蘇。眼前這個人,雖然隻是擁有千年道行的樹妖,但是卻越來越看不透他心裏想著什麼。
正在出神之際,流蘇已經遠去,遍尋不得。紅雲又在林中站了良久,才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如今恢複了肉身,行動起來倒是更為方便了。
想著想著,腳下已然越來越快,紅雲整個人都淩空而起,迅速的消失在了空桑山中。待得她的身影消失之後,流蘇才從陰暗之處走了出來,對著紅雲消失的方向,歎了口氣,道:“紅雲姑娘,靈犴公子,希望你們的大業能夠達成!”
夜已然深了,空桑山又恢複了平靜。流蘇在林中待了片刻,便往山巔而去。
玉珍一眾姐妹也早已經說得累了,各自歇息去了,唯有玉珍卻是睡不著,見月色還算好,便坐在窗前,想著一些事情發愣。
忽然,眼前一晃,一個身影已經擋住了自己的視線,抬頭看去時,正見那流蘇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當下臉色就沉了下來,道:“流蘇公子,夜已深了,我也乏了,恕我沒有精神跟你說話了!”
“玉珍姑娘,你還在生我的氣?今晚月色不錯,不知姑娘剛才看著月色,心中可是在想什麼人?”流蘇剛剛走進小院之中,一眼便瞥見玉珍坐在窗前發愣,看了一會兒,便已明了她的心思,這才上來戲說一番。
“我想什麼人都與公子無關吧,你若是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氣了!”玉珍說罷,便就起身,作勢要將窗子關起。
流蘇見狀,忙伸出一手擋住,道:“玉珍姑娘,今晚月色不錯,我有些真心話想跟姑娘說一說,不知玉珍姑娘肯否賞臉?”
見流蘇一本正經的道,玉珍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這麼多天來,都沒見過流蘇如此刻這般的正緊用心,也不知他有什麼話非得現在才說不可,便道:“流蘇公子,你我雖為異類,但都已化身為人,男女有別一說公子不是不知道吧?”
見玉珍這麼一說,流蘇倒是笑了開來,道:“玉珍姑娘,你也直到我們都是異類,男女有別一說不過是人世間荒謬之辭,你倒也信!不過你這樣,我就是喜歡,真心的喜歡!”流蘇一邊說著,一邊用力一推,將正在發愣的玉珍雙手從窗檻上抓起,接著微微一使力,便將玉珍從屋內帶出,二人的身形便已立在了虛空之中。
玉珍一不留神,便被流蘇輕擁著立在空中,當下一陣惱怒,作勢要從流蘇懷中掙脫出來,一邊道:“你這個無恥之徒,若是你再敢這麼放肆,別說我饒不了你,就是靈犴公子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流蘇卻對玉珍的謾罵視若無睹,仍然是一臉的溫和笑意,那雙目之中透著濃濃的情意,正含情脈脈的看著玉珍,看著她有些發燙的臉龐。接著,伸出一手,一指放在嘴邊輕籲了一聲,示意讓玉珍看看自己腳下的景色。
玉珍見狀,也不再掙紮,隻是往腳下看去。月華散開,似乎為這空桑山籠罩了一層薄紗,而空桑山就猶如一個沉睡的美麗的女子,正等著她的命中情人為她揭開神秘的麵紗。
那滿山的密林枝葉,在夜風中,在月色中輕輕的搖擺,似乎是在輕舞一曲,以天地為弦,以人情為音,直叩進人的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玉珍在空桑山住了這麼久,卻從來沒有在夜間淩空觀賞過夜色。此刻一看,倒是看得呆了,也難怪這空桑山會被天下修仙者覬覦,莫說這充沛的天地靈氣,就是這般的秀麗動人,隻需一眼,也可以讓人牢牢的記住不忘。
“怎麼樣,珍兒,你覺得這夜裏的空桑山如何?漂亮嗎?”流蘇見玉珍安靜了下來,知道她是陶醉在這夜色之中,有些不忍心打擾她的興致,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真漂亮,我從來都沒覺得這裏的景致這麼的漂亮!”玉珍看得癡了,也不顧著此刻流蘇正擁著她的柳腰,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是那麼的炙熱,似乎要將她融化了一般。
“夜色雖美,卻也不及人美!”流蘇說罷,嘴唇便在玉珍的額頭輕點了一下,柔情蜜意的說道。
玉珍得流蘇這一下輕薄,頓時清醒過來,又是嬌羞,又是惱怒的。不過,這種感覺卻讓她如此的迷戀,希望流蘇將她擁得更緊一些,希望這個夜再漫長一些。
“珍兒,跟我在一起吧,不要再去管那些無謂之事了,那樣隻會讓你永遠不會開心!”流蘇的話語如潺潺溪水從玉珍耳畔流過,帶給她的卻是久違的和煦之意。
就此遠走高飛,可以嗎?
那姐姐仇怎麼辦,靈犴他們部署了這麼久的計劃怎麼辦,自己真的要在這個時候逃離這個世間嗎,真的可以做到嗎?
“不!”
一聲堅定的拒絕,讓流蘇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就如同他的世界崩塌了一般,他的雙目之中,能夠看到的都唯有永遠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