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什麼地方,蘭佑隻覺得渾身很輕,一點重量都沒有,似乎一陣風便能將他吹散。意識有些迷糊,有些無力,就如同病了一般,就如同身在夢中一般。可是,這絕對不是夢,因為他很清楚的感覺到周遭的陰寒之氣,正在漸漸侵入自己體內。冰冷的感覺,讓他的行動更為僵硬了。
茅屋之中,惜顏伏在蘭佑身邊,嗓子哭得啞了,隻有不停的流淚,已將蘭佑身上的衣衫濕透。旁邊站著的華方等人,眼中無不是淚光閃爍,隻是強忍著才沒有流下。
綠綺藍沫二人雖不是以淚洗麵,但臉上悲痛的神色也不遑多讓。十年前,她們親手殺了蘭佑的爹娘,毀了他的生活。十年之後,又因為她們的疏忽,讓蘭佑遭不明之人所害。一切的罪孽,最後都落在了她們的身上。
“哎,事到如今,不如就將蘭佑的身後事備下吧!”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倒是惹起了眾人的不滿。雖然那盞續命燈的火苗早已經看不清,但是還是有一點的火焰不時的跳動兩下。
聽到了這樣的話,惜顏冷冷的回頭看去,發現這話卻是出自玉清之口,不禁有些不滿,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蘭佑哥哥還沒死,你就這樣咒他。要是他真有什麼事,我一定要你陪葬!”
被惜顏罵了幾句的玉清,心中一陣委屈。若是換做曾經的靈雲公主,他們也不至於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就算她的靈雲的轉世,她也已經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了。
舊情不再,何談續之?
玉清似乎要辯解什麼,但是眼神一觸及瞿如之後,便頓時低下了頭不再作聲。
靈犴看著即將熄滅的火苗,五內俱焚,似乎下了什麼狠心一般,跺了一腳,道:“事到如今,隻有這個辦法了!”
眾人一聽靈犴說有辦法,紛紛轉向他看去,卻見雙掌慢慢從胸前提起,似乎正在運勁逼出體內的什麼一般。一見靈犴這個動作,華方的臉色一下子煞白。
誰都很清楚的知道,靈犴是要以自己千年道行,以自己的內丹為蘭佑續命。可是這樣一來,即使蘭佑的三魂七魄尋到,回歸本體時,靈犴的千年道行便一朝散盡,從此灰飛煙滅。
“靈犴,你做什麼,不可!”華方眼疾手快,身形一閃便已到了靈犴身邊,一手輕點,便將靈犴慢慢聚氣千年道行擊散,順手又是一點,便施了定身術,將靈犴定住了。
“靈犴公子,千萬不可,這樣一來就算蘭佑將來有一天醒了,若是知道是你以千年道行救了他,他心裏一定不會好受的!”綠綺不知為何,見靈犴如此舉動時,心內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番,紮得生疼生疼。
“哥,你放開我,除了這個辦法,你們還能有其他辦法嗎?快點放開我,乘著蘭佑還有最後一口氣,我一定要救他!”靈犴正極力衝破華方給他施下的定身術,無奈華方為防他會衝破自己的禁製,下手很重,無論靈犴如何使力都是掙脫不得。
“靈犴,你別衝動,還沒到最後關頭。就算到了最後蘭佑還是無法醒來,要用內丹保他一命的也不是你。我身為蘭佑的師伯,十年來對他照顧不夠,這才讓他到了如今的地步!”華方卻不管靈犴的掙紮抗議,隻是靜靜的走向了蘭佑。
誰都能看出,華方是想用自己的內丹來保蘭佑一命。瞿如正要上前阻止時,華方一個回身,一手隔空一點,一道光芒迅速射出,直沒瞿如眉間。一招之間,便製住了這裏除了他之外,道行最高的瞿如。
“惜顏姑娘,我隻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走之後,你不得再與綠綺藍沫二人為敵,你在這個世上還有別的使命!”華方輕聲的說著,在眾人聽來似乎是告別一般的遺言。
藍沫已經控製不住,隻恨自己道行太低,想要阻止華方也是有心無力。一雙清淚終於奪眶而出,隻是定定的看著華方的背影,想說什麼,到了最後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綠綺在一旁看著藍沫心痛的樣子,輕聲道:“姐姐,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盡管說吧。過了今日,你就是想說也便沒有機會了!”
藍沫得綠綺的支持,終於開口向華方道:“華方公子,我……”
話還未說完,華方便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道:“藍沫姑娘,你本性善良,心中也多慈悲,若是你能舍棄世間情愛,他日必定能成就一番正果!有些話,有些事,既然注定了是不可能的,何須多言?下一世的事情,誰能預測?”
藍沫得了華方這番話,更是涕淚交加。她在白澤島修煉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飛登仙界,永脫輪回嗎,為何自己會如此的執迷不悟,明知情之苦澀,卻還要不管不顧的一心往裏鑽。
不忍心再看下去,藍沫閉上了雙眼,別過頭去,隻在心中暗道:“華方公子,你隻道世間情愛苦澀,你可知若無情愛,這世間一切便早就不存在了。也罷,你心意已決,我隻能在這裏為你祈禱,希望你此番走後,能夠得償所願!別了!”
惜顏本想阻止一番,可是悲痛欲絕的她渾身卻像失了氣力一般,華方不過隨手一指,她便也被定住了。
接著,華方雙掌至於身前,緩緩從低到高升起,推至胸前時,一顆閃著耀眼光芒的明珠從華方的身體中飛出,在空中盤旋著。再接著,華方一掌平推,那顆明珠便緩緩向蘭佑靠近,似乎有些不舍離開華方的身軀,似乎還在掙紮。
華方每推進一點,就感覺阻力越來越大。隻是他心意已決,無論多困難他也要完成。終於一個狠心,一掌伸直,便將那顆明珠逼到了蘭佑上空。再接著,一章拍下,那顆明珠終於舍棄了華方,一下子沒入蘭佑體內。
而隨著華方的內丹沒入蘭佑體內,被華方定住的瞿如靈犴二人的定身術也瞬間失效。靈犴衝將過來,一把扶住華方虛弱的身子。淚,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流下,權當是為全這千年來的兄弟之情。
“哥,你怎麼樣了?”靈犴扶著華方往旁邊坐下,失去了千年道行的華方,此刻是虛弱無比。不需要多久,他的肉身就將灰飛煙滅,從此匿跡於六道之中。
“瞿如公子,你有沒有辦法能夠救救華方公子?”藍沫此刻終於回過頭來,看著虛弱的華方,心像被剮了千萬刀一般的疼。
“哎,修煉之人,內丹最為重要。失去了內丹就像凡人失去了三魂七魄,再無辦法了!”瞿如看了看臉色如死灰般的華方,搖了搖頭,默默的走到了一邊。
他終究沒有想到,千年來都看不透華方的為人,雖然平日裏性子淡然,但是真正到了緊要關頭,隻有他能夠解決一切。自己雖然身為龍族後人,可是從來都不會為別人考慮,就像玉清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也隻會一味的對她呼來喝去,吩咐她替他打理所有的事情。
相比之下,華方的作為當真是讓他感到羞愧。若時光可以重來,可以回到過去,他真希望當時不要一時衝動,弄得雙方最終還是動了手,連累了蘭佑,也最終連累了華方。
靈犴一直將自己的靈力度入華方的身軀之中,想著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可是華方的臉色還是很快的灰敗下去,隻聽他虛弱的道:“靈犴,你不要白費你的道行了。哥就快走了,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以後得自己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要瞎惹事,以後沒有我給你善後了,你一定會手足無措!”
“哥,你別說話了,一定會有辦法的,你不會就這麼離開的,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靈犴什麼都聽不進去,仍然不斷的給華方度入靈力。
卻在這時,空中忽然射下一道白色光芒,將華方罩在其中。眾人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見著華方的肉身漸漸消融在白光之中,什麼都沒有剩下。隻是在消失之前,華方那如死灰般的臉色漸漸好轉。
“哥,哥,哥……”靈犴雙手在原地不斷的摸索,可是那道白色光芒消散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華方,就這般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屋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眾人紛紛走出茅屋一瞧究竟,卻是靈犴先前曾遇到過的那個說書人,隻是此刻的他一身白袍加身,須發皆白,周身不斷散發著淡淡的白色的光芒,宛若天仙。
“華方皆數已滿,老夫特來點化,從此飛升仙界,永脫輪回!”那立於雲端的仙翁甩了甩手上的佛塵,一個轉身便就消失在了眾人目光之中。
靈犴怔怔的看著天空,華方如今已經位列仙班,自己是不是應該為他慶幸,可是卻怎麼都感覺不到一點的歡樂。
離別,終究是苦澀的,不管是去向何處,帶走的都是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