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在天涯,歲歲花非花;春盡於墨畫,年年茶傾茶。
已到了春盡時節,但是清晨起,立於疏窗之前,還是能夠感覺到幻海上那風吹來的點點涼意。若是入了冬時,這白澤島上便更是清冷了。
惜顏披著衣衫,不知為何,她今日總有些心緒不寧,似乎有什麼事會發生。如今這白澤島上最讓她擔憂的,還是幻海之中永遠都解除不了的怨靈之危。這裏是天下間至陰之地,也正因為如此,白澤島自古以來便一直秉承著鎮壓幻海中怨靈的重責。
“雲姬,你來了啊?”惜顏雖然背對著窗戶而立,但是她自得了那琉璃墜之後,道行是日進千裏,周圍的動靜她就算不看,心中也是很清楚。
“島主,外出尋訪的姐妹傳回消息,說是在空桑山附近發現了綠綺藍沫二人的蹤跡。隻因空桑山乃修仙福地,眾姐妹不敢擅自打擾,便傳回話來,稟明島主,再做打算!”雲姬沒有走近,離惜顏還有幾丈之遠處便停了下來。
自那日平息了白澤島風波之後,惜顏便一直將自己關在這裏,不見任何人。今日確因有重要之事,雲姬才敢擅自前來。卻不料,一進這房間,便有一種威嚴直逼心頭,更是有些心神晃蕩,總覺得那站在窗口的惜顏不是一個人。
“空桑山是什麼地方?”這是惜顏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所以對此頗有疑問。隻是,她仍然沒有回頭,似乎是不敢回頭。
“回島主,空桑山便就是如今這四山一島之中的統領者,頗有些聲勢!”雲姬乃是修煉幾百年之人,雖不曾步出過白澤島,但是對這天下的格局還是涉獵一番。
“哦?還有這等事?你可隻如今這空桑山之主乃何方高人?”不知為何,惜顏似乎對此極有興趣。
“回島主,屬下隻知道百年之前,空桑山一直處於亂勢之中,各方勢力均想將空桑山占為己有,所以一直以來戰亂不斷,也禍延了空桑山周圍一概普通民眾。直到百年前,一位神秘人一舉平定各方勢力,從此空桑山便歸他掌管!”雲姬仍然不能排除直逼心頭的那股威嚴之氣,說話間都有些力不從心。
惜顏聽到雲姬話語有變,這才回過身來。這一回身,雲姬才感覺那股威嚴之勢頓時消散無存,不禁有些狐疑。待抬眼向惜顏看去之時,卻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原本不愛梳妝的惜顏,竟然將那對琉璃墜帶起,垂在耳邊,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直逼得雙眼有些不適。而此刻的惜顏,就連容貌都有些變化,更為年輕,那張臉更為精致了。當真是身姿含笑影綽綽,凝華玉麵驚為仙。
惜顏見雲姬盯著自己看著,仿佛入了神一般,輕輕一揮手,一陣寒風拂過,驚得雲姬差點一躍而起。待看清狀況之後,忙對著惜顏道:“島主請恕罪,屬下不是有意冒犯的!”
“你剛才瞧著本座,可是發現本座與往日有些不同?”惜顏並沒有責備之意,反而輕輕問道。那話語極其輕柔,如天籟之音可以融化世間嚴寒,就像一陣春風帶著花香帶著溫馨擦麵而過。
“島主,你這是怎麼了?”雲姬又仔細端詳了一番,眉目之間不解越來越深。
“這就是我這幾天來一直不願意離開這裏的原因,我總覺得自從得了那琉璃墜之後,我就像換了一個人,時常做一些連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情。我也不知為何,腦海之中總是會忽然間便蹦出一段我從未經曆過的記憶……”惜顏說罷,餘光一瞥時,便看到那玉台上擺著的一麵古樸的石鏡,依稀能夠分辯出自己的容顏。
這幾天來,她不知多少次照過那麵石鏡,可是每一次她都會發現自己的容貌正在一點點的改變。她很害怕這種感覺,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裏似乎多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正在一點點侵蝕她的記憶,霸占她的身體。這種感覺,就像瀕危之人麵對死亡那般的恐懼。
“島主,會不會是這對琉璃墜有問題。我在白澤島上呆了這麼久,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而且又正巧白澤島有難之時,這琉璃墜又憑空出現,當真是太奇怪了!”惜顏離開了窗口,陽光沒有直射到那對琉璃墜上,所以雲姬才能睜大了眼睛湊近一些,仔細打量那對琉璃墜。
遠遠看去,不過是一對碧綠色的墜子。雲姬走近了些,才看清這碧綠色墜子之中,竟然隱隱有七彩的光芒在流動,就像是這七色光芒將墜子分隔開來。
“島主,您看這琉璃墜,恐怕是有些來曆的。這般的巧奪天工的手藝絕對不是凡人能夠打造的,依屬下所見,這墜子應該是九天之物!”雲姬不過盯著那墜子看了一會兒,便就覺得墜子當真的古怪,剛剛那股威嚴之氣,應該就是從這墜子之中散發出來的。雖然是玲瓏剔透,除了那流動的七色光芒之外,音樂還有一股混沌之氣。
“你所看見的這些我早就發現了,隻是這墜子古怪的很,一帶上去便再也拿不下來了。而且這墜子,讓我腦中那斷斷續續的記憶更加的清楚,似乎能夠將那些記憶全都連起來一般!”惜顏直視前方,不想再從石鏡之中看到那已經有了很大變化的容貌。
雲姬不語,她不知道此刻惜顏的心情如何,但是起碼能從她的神態之中看出些端倪來,不開心的原因肯定與那些記憶有關。
“對了,剛剛說到空桑山之事,你傳我的話去,不管如今這空桑山是誰掌管,也不管綠綺藍沫二人是否與那空桑山之主有什麼關係,一定要將她二人捉拿回來!”惜顏努力想找些事情,可以分散自己的心思,不至於一天到晚都沉浸在這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之中。
或許是考慮到了派出去的幾人道行不夠深厚,或許是自己那隱約的記憶之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自己離開白澤島,惜顏頓了片刻,又道:“告訴她們,本座會盡快趕去!”
雲姬領命離去,更是吩咐了其他眾人不得隨意入內打擾惜顏的靜修。而她自己,則去翻閱島上的一些古籍,想要弄清楚那對琉璃墜的來曆。
偌大的空蕩蕩的房間中,又隻剩下惜顏一人。今日她的心緒尤為不平,那記憶之中的男子,似乎要從腦海中躍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一個揮手,將房中的那麵石鏡打得粉碎,化為了齏粉。下一刻,她已經消失在了房間中,出現在了幻海之上。
以她如今的道行,能夠感受到那深海之中穿來的陣陣陰寒之氣,是那些怨靈在呐喊,是那些怨靈在掙紮。
她要讓這海上陰冷的海風吹醒自己,吹走自己腦中那些不開心的回憶,吹走自己心中的百般糾結。可是,陰冷的風,除了讓她有刺骨的疼痛之外,那些記憶卻還是如此的頑固,盤踞了整個身心。
迷糊之中,她似乎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還是一座大山,隻是與上次夢中看到的那座大山有些不同,更為蕭瑟荒涼。可是,山壁之上,那醒目的“青丘山”三個字,卻讓她有一種悲涼之感。
再下一刻,她到了山巔,曾經夢到的那座恢宏華麗的宮殿已經蕩然無存,到處都是雜草,到處都是坑坑窪窪。曾經在宮殿門口看到的那棵古樹,如今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裏還是當初她夢到的那個地方嗎,這裏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地方。這一切,惜顏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她已經被這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她不想再留在這裏,她隻想過屬於她自己的生活。可是,她的生活除了在這島上繼續活下去,還有其他的意義嗎。
忽然,一個靈光從腦海就一閃而過。什麼時候,她把那個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什麼時候,她竟然忘記了曾經的青梅竹馬,兒提時候的那些歡聲笑語。
“蘭佑哥哥,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嗎?你還記得顏兒嗎?”一想到這些,惜顏忽然睜開雙眼,擺脫了剛剛那些記憶,那些魔障。
目視遠處,入眼的還是波瀾不驚的幻海,還是那一望無際的深藍色的海水。來到這個島上,已經十年了,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曾經的那片土地,在自己的記憶之中已經開始模糊了,是該離開這裏,回到那片真正屬於自己的天地了。
惜顏回頭看了看整座島,這裏是她的娘親生長的地方。或許自己不一定要離開,要是能夠找到蘭佑,也可以將他帶來這裏。從此,這裏不再到處都是冷冷清清的,這裏一定會是一個屬於他們的新天地。
禦風而行,道行日漸身後的她迅速的從海麵上空掠過,帶起的旋風卷起幾道小小的浪頭,又落回海麵,蕩起陣陣漣漪。
欲相守,難相忘,愛易逝,很亦長。但是,離開這裏,彼岸的花開得正豔,那裏有著溫馨的燈火。
一切,終將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