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春盡溫玉多情淚

夜濃如墨,這是黎明之前最後的一段黑暗,就如同人心一般,一瞬之間跌落穀底,是那種永世看不到曙光的穀底。不知這空地邊的翠竹是誰刻意種下的,在這最黑暗的時刻,在這月光即將散去的時刻,那竹葉上卻還在閃爍著點點的光芒。

還有那幾位一襲白衣的年輕公子,在黑暗之中散發著他們一身耀目的光輝。隻是,在這最黑暗的時刻,一切光輝終將被湮滅。

“瞿如,放了蘭佑吧,他是無辜的!”華方一身溫文爾雅的氣質,這淡淡的話語之中,卻有著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嚴之勢。即使是尊貴如瞿如這般龍族之後,即使他是百獸之王,終究還是無法抗拒這股猶如天地浩然正氣的威勢。

“華方,千年之約已如期而至,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瞿如的雙眸似乎也被這無盡的黑暗渲染,看不到一絲絲的光輝。

“那是我們都錯了,天地萬物自有序,不是我們可以改變的!”華方與瞿如兩人之間的話語,讓周圍眾人都覺得迷茫,根本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靈犴也不解,拍了拍華方的肩膀,道:“你跟他囉嗦什麼,直接動手吧。我就不信我們兄弟倆聯手,沒有了法力的瞿如還能蠻橫到何時!”靈犴的性子就是這般的衝動,盡管聽不懂二人的談話,但是他一心牽念著蘭佑的安危,還有對那瞿如滿心的厭惡。

“靈犴,你別說了,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蘭佑絕對不會有事的!”華方的話語,總是能讓靈犴乖乖聽候,因為一直以來華方就是靈犴最強的庇佑,給他最穩定的安全感。

“這麼說,你是想背信棄義了?那好,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之人,蘭佑我是留定了。也罷,多少年來我們都沒有再比試過了,今夜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華方的天月輪厲害,還是我瞿如的地星斬厲害!”瞿如說罷,手中已然多了一隻輪盤,上麵刻著的是看不懂的一些古老的符咒。

這神秘的兵器一出,眾人頓覺一股強大的威懾力,就算站得有些遠,就算他們都是有不淺的道行的修仙者,都能覺察出這兵器的厲害。不知不覺的,所有人都往遠處退了幾步,包括靈犴。

綠綺在藍沫的相助之下,那條被七彩光芒灼傷的手臂已然恢複如初,正站在洞口,向不遠處的場中的兩人看去。

見瞿如使出了地星斬,華方也毫不示弱,手中同樣多了一隻輪盤,隻是與瞿如的有些不同。瞿如的是烏青色的,而華方的則是金色的。除此之外,眾人遠看去,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從來沒見瞿如公子使過什麼兵器,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這地星斬,天月輪自古而成,乃是先天至寶,沒想到竟然就在他二人身上!”

“不知道這次他們兩人到底誰會更勝一籌,這兩件寶貝威力相當,瞿如公子身為龍族後人,那華方不過是小小的靈鶴一隻,竟也敢跟瞿如公子動手!”

“你們先別說了,好好看著吧,這瞿如平日也太猖狂了,今日難得遇到這樣的高手,正好搓搓他的銳氣,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囂張!”

“不錯,瞿如要是在我們麵前敗了,以後還敢不敢這麼猖狂,到時候我們便可以去山頂盡情享用天地靈氣了!”

“……”

這空桑山上的一眾修仙者,此刻正在四下竊竊私語。蘭佑雖然離得很近,但是此刻他的心思全在華方跟瞿如二人身上,哪顧得上這些。倒是綠綺藍沫二人聽了進去,綠綺又在心中開始琢磨著她的計劃,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

場中二人,此刻都是一頭長發飛揚,融在了這如墨的夜色之中,隻有那手中的天月輪與地星斬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很快便就代替了月色,繼續照亮了這塊空地。

人身未動,但是眾人都能看出,場中的二人不知已經過了多少招了。瞿如的雙眸更是烏黑,就如同這夜色一般,那地星斬上發出烏青色的光芒,眾人看去無不覺得十分的妖冶,就如同墮入魔道了一般。誰也想不明白,瞿如身為龍族後人,怎麼會修煉如此殺戮氣息極重的妖法。

華方的身形終於飛動,靈鶴真身猶如猛虎一般對著瞿如撲上,加上天月輪的威勢,頓時四周肅殺氣氛更濃。那些站在一旁看著的眾人也不由自主的紛紛又往遠處退了幾步。

翠竹的竹葉被硬生生從竹枝上剝下,化作了點點利刃,對著瞿如蜂擁而上。瞿如不過看了一眼,手中地星斬中的烏青光芒更盛,化作一道屏障,將片片竹葉紛紛擋住落下。脆弱的竹葉經受不住兩人法力相接,紛紛被擠壓成齏粉,混在風中四處飛散。

顯露出真身的華方,一隻巨大的白鶴,雙翅伸展開來,便足以遮蓋住整座空桑山脈,隨意一振動,天地之間便就猶如電閃雷鳴,飛砂走石更不在話下。

天月輪上,那古老的符咒開始轉動,一道道奪目的金光綻放開來,又在虛空之中交彙,如同月輪上那符咒一般。眾人抬頭細細看去,卻大都不識得這些符咒代表著什麼意思,隻是覺得其中透著一股莊嚴之意。

地形斬上的符咒也開始升空而起,就如同天月輪一般,古老的符咒一經出世,便就像是來自遠古的吟誦。那威嚴的聲音,還有那足以令眾人五覺盡失的氣勢,一切的一切都不似現實,仿佛是到了夢幻之中一般。

兩道由古老符咒散發出的光芒形成的光牆,就那般立在了虛空之中。而操控著天月輪與地星斬的華方瞿如二人,此刻一個似九天之上的天仙,一個似來自修羅地獄的魔王一般。

碰撞,無盡的碰撞。光芒,奪目的光芒。白鶴的清鳴,還有瞿如化身出的龍族真身的長吟。天地被照亮了,地動山搖,那一波波強悍的氣流蕩開,山中的那些樹木的枝葉均被折下,有的甚至被連根拔起,就這樣在空中飛轉。

眾人一見這形勢不對,紛紛祭起隨身法寶,以求能夠擋住蕩開的餘威。就在這誰也顧不上誰的情境下,靈犴飛身一縱,迅速的向蘭佑所在的位置掠過。下一刻,他與蘭佑二人便已經衝出了餘威四蕩之處,停在了遠處一棵古樹粗壯的枝幹上。

待餘威散盡,那古老的符咒已然消散,光芒湮滅,但是還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華方瞿如二人相對而立,身上卻還一入往常般的幹淨,似乎根本就沒有受到剛才那一番衝擊的影響。那些飛砂走石,那些斷枝碎葉,沒有一點落在二人的身上。

風,終於平靜了下來。兩人的長發這才落回到了背後。夜色,開始散去,東方的天空已經泛白,朝陽就要蓬勃而出。

“看來這些年你不問世事,道行當真是精進了不少。這一戰,我輸了!”戰後良久,瞿如才緩緩道出這樣一句,已經足以讓剛才那些看熱鬧之人為之大驚。

身為龍族後人,又有著地星斬這般的先天至寶的瞿如,竟然鬥不過一隻小小的靈鶴。難道,這華方真的是繼靈雲公主之後,又一位道行足以比擬天仙卻一隻未能羽化之人。這,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真的是命中注定。

“瞿如,你現在知道凡事皆不可太急躁,你輸就輸在心不能平靜。什麼時候,你能夠放開以前的恩怨,你便能重回龍族!”華方一臉溫和的說道,似乎剛剛與他拚死相對的不是瞿如,就似乎他們二人隻不過切磋了一下道法而已。

“話雖如此,隻是我還是有些不甘心。當年的事情,我記憶猶新,就如同發生在昨日一般!華方,我很痛苦,很苦惱。我想幫助她,我想盡我自己綿薄之力幫助她!”瞿如雙眸中的墨黑已經漸漸褪去,似有一股清泉從眼底湧出。

他,身為龍族後人,身為空桑山之主,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輕易的就流下了眼淚。這若是傳出去,豈不讓四山一島眾人笑話。

可是誰又知道,誰又清楚瞿如的心中,到底隱藏著怎樣傷痛的過往。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她”,大概也就隻有華方知道便是靈雲公主了。誰若經過那般痛徹心扉的經曆,就算是天神,大概也會被這難以堪破的“情”字一關,失了精魄,成了遊魂野鬼。

華方看著瞿如那般傷痛的神色,他雖不曾親眼所見,不曾親身所曆,但是此刻的他卻完全可以理解他心中的苦痛。

那一指的芳華,蹉跎成了流砂;那一世的繁華,敗落成了雲霞。

他,雖然不是人,但是也有著與人一樣的心,有著與人一樣的感情。曾經那足以驚天動地的春夏,如今都已成了無人問津的黃沙。

多情淚,繁華碎,一曲唱罷勞燕飛。

勞燕飛,合巹杯,傷心人把千壺醉。

千壺醉,塵世美,春盡溫玉多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