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四處是潮濕的岩石,沒有出路,就是一個徹底的封閉的空間。
不知身處何方,不知世間是何時辰。在這裏,有的隻是永遠的黑暗,還有那看不到的希望,還有那冰冷的絕望。
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一陣短暫的咳嗽,似乎那人受了極為嚴重的傷,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良久之後,黑暗中才恢複了先前的寧靜。
在這樣四處封閉的空間之中,沒有想到還會有人的存在。不知是什麼,忽然發出了淡淡的光芒,開始驅散了一片濃重的黑暗。那光芒微綠,有些詭異,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下,隻要是光芒便就給人一種不放棄的希望。
綠色的光芒是來自一顆綠色的珠子,此刻被那個女子握在手中。女子的臉色極為慘白,看不出絲毫的血色,就像是失了魂魄,沒了呼吸的人一般。剛剛的那一陣短暫的咳嗽,就是她發出來的,看樣子是受了不輕的傷。
珠子的光雖然能夠讓她看到身處何種境況,但是這裏的黑暗太過濃鬱,珠子的光亮也不過隻能照亮四周點點之地。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拿著珠子四處照了照,才看到那個躺在角落裏的黑色的身影,已經與這裏的黑暗融為了一體,若不是她的眼神夠犀利,或許也會忽略。
忍著身上的傷痛走進,輕輕的推了推那個伏在地麵的人影,輕聲道:“龍池,你沒事吧?”言語中透露出的關心,讓她自己也有種錯覺,她還是原先那個冷漠的青鸞嗎,還是那個做事狠辣毫不留情的青鸞嗎。
伏著的人影沒有半點回應,不知是死是活。青鸞也隻記得自己與龍池在海邊鬥法,自己憑借血魂戒施展出血影大法時,自己受到血魂戒中怨靈的反噬,差點形神俱滅時,幸而龍池走近,自己乘機拉住他順勢汲取了他的法力,這才幸免於難。
至於最後為何會落到這裏,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此刻她的心中最為擔心的,還是自己離開白澤島,便再也沒有人知道白澤島即將沉默的秘密,隻要島嶼一旦沉沒,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心急的青鸞不免又牽動了身上的傷,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她不禁又哼了幾聲,就猶如萬千怨靈在撕咬著自己的身體一般。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衫,豆大的汗珠從臉龐滑落。這是第一次遭到怨靈反噬,盡管她之前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不管自己道行再高,總是避免不了。
顧不得地麵上潮濕的感覺,青鸞盤腿而坐,閉目療傷。卻在這時忽然聽到那黑暗的角落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抬頭借著珠子暗淡的光芒看去,正是龍池醒了,想必也受了不輕的傷,正試圖從地麵上爬起來。
強製壓住了那種蔓延開來的劇痛,青鸞有些虛弱的對著角落裏的龍池道:“你醒了?”
龍池一時間還沒恢複神智,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頭痛欲裂。睜開眼時,入目的卻是濃鬱的黑暗,除了身後傳來的幾縷淡淡的光芒,還有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龍池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也就是這股憤怒助他順利的站起了身,又慢慢走近盤腿而坐的青鸞。
“你要是想殺我,就盡管動手吧!”青鸞長籲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甚至閉上了雙眼,等待那一掌將自己形神俱滅。
龍池也很想一掌便將這個在他心中曾經純真無邪如今卻是陰狠毒辣的女人化為劫灰,可是那一掌到了青鸞頭頂,卻是遲遲都未能拍下。是還在念著往日的舊情,還是在同情她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怎麼,下不了手嗎?”青鸞努力裝出一如往常那般的冷漠,那般的絕情。可是虛弱的身子,終究還是將她的軟弱暴落在了龍池的眼裏。
借著珠子的光芒,龍池可以看到青鸞那近乎白雪一樣的臉龐沒有絲毫的血色,還有汗液的痕跡,她的身子也在微微的顫抖著,似乎此刻要維持這般的姿態會耗費她不少的氣力。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這樣,原來的你不是這個樣的,我還記得你總喜歡跟著弄碧,你們就像連體一樣,走到哪裏都是你們兩人。為什麼,為什麼你會下此毒手?”龍池歎了口氣,抬起的手也垂了下去,背對著青鸞問道。
“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年裏發生了多少事,弄碧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弄碧,為了一個男人,背叛了白澤島!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白澤島,為了白澤島上的那些人!”青鸞邊說邊咳嗽,這番話耗費了她太多的心力,原先勉力維持的坐姿也變得有些軟弱。
龍池見青鸞咳嗽的很厲害,顫抖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整個人癱坐在地。如今的情景,當真是回不去的過往。
“我不在的時候白澤島到底發生了何事?”龍池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似乎心中也有些不忍。
“我們這些世人眼中的異類苦修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飛登仙界,超脫輪回。你離開白澤島時,不也是自信滿滿要去尋求修仙之法?自從島主飛升之後,我跟弄碧才知道了一個關於白澤島的極大的秘密……”青鸞似乎極不願意回憶起當初的往事,那在她的心裏是永遠割舍不去的傷痛。
如果離諾沒有出現,他就不會破壞島主飛升時留下的禁製,白澤島就不會陷入危機。如果離諾沒有出現,青鸞與弄碧就不會同時愛上他,弄碧就不會私自違背島主的遺命,將那顆可以鎮壓幻海之中怨靈的靈丹偷走並讓離諾服下。就是因為這一切的發生,原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白澤島終於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隨時都有可能被幻海深處的那些怨靈拖入海底,從此永世不得翻身。而島上的眾人,也會因為怨靈被積壓多年的怨恨而死於非命。更重要的事,白澤島關係到弄碧與青鸞二人的仙途。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往事,長到當青鸞說完這些的時候,已經虛弱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那微微泛著光芒的珠子也漸漸暗淡下去。這裏,又恢複了原先的深不可測的黑暗。
黑暗之中,是誰的歎息,在為遺失的過往憑吊,是誰的心,在躊躇中掙紮。
龍池已經不知道當聽完青鸞所說的往事,自己是不是還身處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他的靈魂,他的心智,還有原先對青鸞的恨對弄碧的惋惜,交織在了一切,分不出誰是誰非,分不出黑暗與光明。
青鸞痛苦的呻吟聲,終於打斷了龍池的思緒。回首看去時,卻是一片的黑暗,想來剛剛那顆珠子也是青鸞以自身道行催動才發出的光芒,此刻隨著青鸞身體衰竭而湮滅。
雖然自己被青鸞偷襲,還被吸取了部分的法力,但是他沒有受到怨靈的反噬,所以除了一點皮肉傷之外,幾乎沒有大礙。
沒有半點猶豫的,龍池走到青鸞的身邊將她扶起,隨後一手覆於青鸞背後,到了此時才覺察到青鸞的衣衫已經濕透了,看來她這次真的受傷不輕,那些怨靈的威力當真不容小覷。
淡淡的藍色的光芒在青鸞背後亮起,越來越強,越來越盛,直到照亮了這裏的一切。青鸞的痛苦的神色開始緩解,緊緊皺著的眉頭也開始舒緩開來,慘白的臉色也終於有了一些血色。
那藍色的光芒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是反噬青鸞的怨靈從青鸞體內逃離出來。然而經過青鸞自身的壓製,再又受到龍池強大靈力的衝擊。怨靈才一出現,便立刻化為了飛灰,煙消雲散。
終於,不再有怨靈衝出後,藍光開始變淡,龍池似乎也是大耗元氣,一臉的疲憊之色。沒有了怨靈的反噬,青鸞的傷勢也開始好轉,這一劫她還是順利的逃過了。
“謝謝你!”低緩的聲音中帶著的是龍池熟悉的那種溫馨,她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時光,回到了那美好的日子。
龍池沒有說什麼,隻是輕笑了一聲。黑暗之中誰也看不見誰的神色,但是他們都知道,這個心結解開後,便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攔阻在二人之間了。隻是白澤島危機仍在,青鸞身為島主,就有責任繼續保衛下去,他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永遠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之地。
或許,她的人生本就不該生活在自怨自艾之中,不該有那麼多解不開的仇恨。放下,得到的是無比到底輕鬆,還有無限的向往與期盼。
離諾,弄碧,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不再是牽絆他們的理由。
黑暗之中,是什麼在綻放,是那永不磨滅的光明,是那深藏在心底永不泯滅的善良。
仇心藏,費淚行,雲煙渺渺西山望。
西山望,把酒涼,山水茫茫各一方。
各一方,歸來鄉,往昔繁華仇心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