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島,當海潮退去後,惜顏才終於看到了整座島的真麵目。
那嶙峋的石塊似乎不畏懼海水的浸蝕,依舊還是有序的排列在海邊。偶爾會有一些不知名的鳥兒飛進飛出,但是從來不會在宮殿周圍停歇片刻。
在被海水浸泡過的地方,露出了那一顆顆奇形怪狀的古樹,樹上的枝葉繁茂,仿佛那海水是它們的養料,可以讓他們茁壯成長。
惜顏在宮殿裏閑著無事的時候,總喜歡到海邊,在那一排排的樹下佇立很久。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孩子,無不夢想著海中的龍神會為她送來五光十色絢麗多彩的貝殼,無不夢想著能夠在海灘中享受海風與陽光的溫和。
來到這個島上也有好幾日了,在這裏的每一天她從來沒有聽到過一絲的笑聲,就連說話的人也很少。那個像惡魔一樣毀了她一生的女人,每日裏也隻是按時讓人送些飯菜過來,而且都是沒有一點熱氣的飯菜。
除此之外,在這個宮殿裏,她見過的人也很少,似乎這偌大的一個宮殿隻有寥寥幾人而已。對於此,她不曾想太多,因為真正要她去想的,是如何為自己的爹娘報仇,是如何親手殺了那個可惡的女人。
所以,當有一日,那個女人說要收她為徒時,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因為,要報仇就必須學得一身的本事。她就要用那個女人交給她的本事,殺了那個女人。
而且,她也成為了這座宮殿的少主,地位僅次於那個女人之下,左右護法都要聽她差遣。
每日裏最多的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在練功房中苦練,所以短短幾年下來,她的武藝已經可以跟左右護法抗衡,但是距離那個女人還差很多。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終於知道,她的複仇之路還很長很長,以她現在的武功,在青鸞手下根本都走不過幾招。
白澤島,生在幻海之中,有著神奇的曆史,有著如天上仙境一般的輝煌過往。傳說,白澤島的第一任島主在百年之後終於羽化飛仙,位列仙班。但是,白澤島也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那是一段受了詛咒的過往,一個惜顏幾年來都沒有弄清楚的過往。也就是這個秘密,成為了她的爹娘慘死青鸞手下的原因。
盡管成為宮殿少主的日子已經不短了,但是每次她都快要接近那個秘密的時候,總被青鸞打斷,似乎青鸞在極力掩飾著那一段過往。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經過這幾年來的相處,曾經對她的爹娘,甚至是對她都恨之入骨的青鸞,竟然會不知不覺的開始關心起她。
習慣了獨處,習慣了清靜的青鸞,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在自己的房中度過。她看著惜顏一天天的長大,看著惜顏的武功一天天的進步。這原本是她安排的計劃,卻沒有想到當惜顏就要揭開白澤島沉痛往事的時候,她會有心痛的感覺。
原以為這麼多年來,甚至是在親手了結了她心愛的男人離諾,還有那個她在這個時間最為親密的姐姐弄碧後,以為她真的絕情絕義的時候,她竟然開始猶豫不決,她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會有這個愚蠢的決定。
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心中對離諾弄碧的恨意消散了。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討厭惜顏與弄碧越來越接近的容顏。遠遠的在宮殿裏看著她徘徊在海邊的樹下,自己似乎也回到了很久之前,很久之前她與弄碧兩小無猜姐妹情深的日子。
那時候的她們,也是從小生活在這座島上。從有記憶開始,弄碧便一直處處照顧著自己,就連渡劫時需要承受九天神雷之時,都是弄碧以自己的道行為她抵住了雷劫。她曾經以為,這一輩子姐妹倆都不會分開,一直到天荒地老。
若不是島主飛升,若不是白澤島上發生了那件事情,也許她們姐妹倆至今還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沒有離諾,沒有惜顏,沒有這些一輩子的仇恨。
離諾的到來,打擾了這一切,打破了島主飛升後留下的禁製。沒有了禁製的白澤島,隨時都有可能被幻海吞滅,島上的一切總有一天會葬身海底。那個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有著很多美好回憶的地方,就要成為過往,成為沒有人記得的曆史。
對於這一切,離諾從來不知道。因為,原本對離諾十分震怒的兩人,竟然同時愛上了離諾。在這個白澤島上,沒有一個男人,她們也從來沒有見過男人。那時候的感覺,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心“砰砰”的跳動,臉色不自然的紅暈。
離諾,從此成為了她們姐妹二人心中最合適的可以托付終身的人選。她們修煉千百年,就是為了有一日可以化為人形,可以找到屬於人世間的愛情。
可是,橫在她們眼前的除此之外,還有正在日漸下沉的白澤島。還記得島主飛升之前,留給她們的最後一句話,白澤島是與她們的命運緊緊相連,若有一日白澤島沉沒,那麼她們姐妹二人便會永墮地獄,永遠無法超脫輪回,千年道行便會一朝散。
為了能夠永遠的留住離諾,留住那個無意間闖入這裏的男人,她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可是離諾在她們眼中卻是一個無比木訥之人,對於姐妹二人的情意綿綿視而不見。對於快要使盡渾身解數的弄碧青鸞二人,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最後在百般無奈之下,弄碧做出了令青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竟然將島主飛升之前留下的最後一粒丹丸給了離諾,從那之後離諾從一個凡人成為了一個有著百年功力的高手,同時心智大開。對於讓他有如此改變的弄碧,更是一見傾心,私定了終身。
對於這一切,弄碧以為青鸞不知道。可是她沒有想到那晚她在島主金身前取出那隻玉葫蘆時,青鸞就站在窗外定定的看著她所做的一切。她們都知道,那一粒丹丸對於白澤島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沒有了丹丸,就算是島主的金身都有可能鎮不住幻海中妖魔鬼怪。失去了丹丸,白澤島沉默之日屈指可數。
更令青鸞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之後,弄碧竟然帶著離諾出逃,永遠的拋棄了她這個曾經相依為命多年的妹妹。就為了那樣一個男人,她斬斷了姐妹情分,將島主的遺命拋諸腦後,更是將整個白澤島陷入了危機之中,甚至她的妹妹青鸞的命都有可能不保。
恨,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不僅是恨弄碧,就是那個無意間闖入白澤島的離諾,那個曾經愛過的男人,也成了她痛恨之人。她發誓,隻要有一天一定要他們二人為此付出代價。
等到這一天終於來了,等到那兩個恨了多年之人終於都死在自己的手下,她以為從此以後可以安心修煉,終會有一天像島主一樣位列仙班。可是誰知道,那兩個人還留下了一個孩子,一個有著與弄碧一模一樣容貌的孩子。
白澤島在這麼多年沒有被幻海吞沒,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青鸞以自己千年的道行背負起了整座島嶼。隻要她離開白澤島超過十日,白澤島就會沉沒,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已位列仙班的島主都回天乏力了。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背負著這樣的一個秘密,不僅消耗了她太多的功力,也讓她成為了一個冷若冰霜之人。也就是因為這樣的負擔,她勤修苦練多年,盡管功力可以跟當年的島主不相伯仲,卻一直無法飛升仙界。
她原本想培養惜顏,讓她接手這一切,那樣她就可以放下一切,總有一日會功德圓滿。可是誰曾想到,在島上其他人看來她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竟然會有這樣一天,對於仇人的孩子竟然有了關切之感。
她後悔了,不該讓惜顏來背負這一切。所以很多次,當惜顏就要接近島嶼沉沒的真相時,她就會出手阻攔。這個秘密,這個世上隻有她一人知道。這一切的的重擔,就由她一人來背負就可以了。
惜顏從來不知道這些曾經的過往,將來也不會知道,因為青鸞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白澤島,這個承載了青鸞與惜顏太多太多的島嶼,青鸞是絕對不會將它交給別人,絕對不會讓那可怕的結局發生。
島上的夜很涼,空空蕩蕩的宮殿夜裏也很冷清。青鸞在窗前看向夜空,那裏本該繁星點點的,卻隻有幾處一閃一閃的星光。烏雲密布,是不是預示著風雨即將來臨。
惜顏在自己的房中也沒有睡著,多年來她已經養成了習慣。每當夜色降臨,都會在床前看向天上的繁星,也許過世的爹娘也已經化作了天上的星宿,也在遙望著她。
星辰稀,起涼意,白澤幻海玉石低。
玉石低,仙途閉,浪拍疏窗血鳥蹄。
血鳥啼,人迷離,斜風細雨星辰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