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一切,都被冰雪掩蓋。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盡頭,唯有那雪地裏,有一片嫣紅顯得分外刺眼。
一個衣衫單薄的孩子正躺在雪地中,身上流出的血早已經被冰雪凍住,猶如在他的腰間添了一根紅色的腰帶。虛弱的氣息,時不時的從孩子的口鼻中發出,似乎是在吟語什麼。在這一片沉寂的冰雪中,等待生命的盡頭。
在他的心中,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可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人或事。沒有人知道,就連蒼天都不忍看到這般淒涼的景象,涼風四起,掃起地上散落的雪花,要將孩子的身體掩埋,讓冰雪天地重複一片純淨。
他似乎在做噩夢,受了傷的身體在雪中不停的扭動,是要盡力擺脫噩夢中的什麼,還是這冰雪的嚴寒唯有扭動著身體可以取得暫時的溫暖。
淚水,還沒滑下臉龐,就已經冰凍。那是對生命的眷戀,還是對不公的遭遇的遺憾憤怒。他不過五歲,為什麼就要經曆這世間如此殘酷的遭遇。生命才剛剛開始,卻已經到了盡頭。
曾經,他們都喜歡玩的竹枝編製的木馬,那些玩偶,如今在記憶中都隻剩下了熊熊大火,還有那刺眼的猩紅。那是他這個年紀不該經曆的殺戮,那是他這個年紀不該看到的恩怨情仇。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他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是醒著的,隻是沒有氣力睜開眼,再去細細觀賞這世間的一切。冰雪嚴寒,已經讓他的身體開始僵硬,他能夠感覺到四肢傳來的麻木,那種感覺就像此刻的他隻剩下一顆頭顱還是自己的,其他的都已經不存在了。
遠處,一隻白鶴正漸漸飛近,融入在一片雪白之中,倒是很難被發現。白鶴的一聲長鳴,讓躺在雪地裏的孩子心中湧起一股希望。來人了,隻要讓別人看到他,他就能脫離險境,或許還能有機會去做一些他命中注定了的事。
白鶴飛近,才看到白鶴上坐著一位白衣公子,隻看他的容顏應該是一位公子。可是他那一頭的白發,卻讓人有些錯覺是一位仙翁。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看到了雪地裏殘留的一片嫣紅。
那裏有人,那裏竟然會有人。那嫣紅色的,是被冰雪融入的鮮血,那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拚盡了全力在雪地上扭動。他應該是受傷了,可是為何會孤身淪落至此。
白鶴已經到了身影的上空,那不過還是一個年幼的孩子。是什麼人如此的殘忍,竟然對他下了這麼重的手。那一地的嫣紅,恐怕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失殆盡了。那孩子被凍得慘白已有些烏青的嘴唇卻還緊緊的抿著,是在堅持嗎,這該要多大的毅力才能這樣頑強的拚搏下去。
白衣公子從白鶴上一躍而起,輕輕的飄落在孩子的身邊。細細的查看了一番,孩子身上最致命的傷口已經流不出血液,都已被嚴寒封凍了。
單薄的衣衫,慘白的臉色,若不是他恰巧路經此地,恐怕這孩子將不久於人世了。
白衣公子彎下腰,一手輕輕托起孩子的身體,一手則按在孩子的胸口。那裏一陣柔和的白光頓時閃起,比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冰雪的潔白還要純淨上幾分。那是關愛的力量,那是對生命珍重的力量。
一觸及白衣公子的雙手,蘭佑心頭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終於等到被人救起,他這一生還有救,不會就這樣匆匆完結。在長時間的冰凍,在長時間的保持清醒的意識過後,他脫力了,隻覺得渾身一陣酥軟,暈了過去。
一旁的白鶴,似乎能通人性,竟也可憐起在冰雪天地中的孩子,用它那碩大的翅膀,遮蓋住孩子的身體。柔軟的羽毛帶著一股暖意,迅速的將孩子身上的冰雪融化,將那一股持續的暖意送進了孩子的體內。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就像重新回到了爹娘的懷抱,很依戀這樣的感覺,真希望這感覺能夠一直圍在他的身邊,永遠都不要離開。睡夢中的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也開始有了一些紅暈,一些血色。
白衣公子覆在孩子胸前的手也隨之收下,剛剛那一會兒功夫他已經用自身的功力護住了孩子的心脈,同時也止住了那因為身上冰雪劃開而又開始汩汩流出的血。
仔細的端詳著孩子的容貌,他的心神似乎要進入孩子內心,去感知他受到的苦難,去感知他這般頑強毅力的背後的原因。
良久之後,隻聽他對著白鶴道了一句:“靈犴,你也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憐吧,我們帶他回家吧!”
那被稱作“靈犴”的白鶴,竟然真的點了點頭,雙翅還是沒有鬆開孩子的身體,似乎覺得這麼一會兒的暖意遠遠不夠溫暖孩子冰冷的身體。抱著那個孩子,就如同它像一個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般,那麼的親切,那麼的慈愛。
白衣公子看著白鶴那幅模樣,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的笑容,伸手拍了拍白鶴的身軀,道:“走吧,若是在這樣嚴寒的雪地裏再呆上一時半刻,這個孩子就算是我也不能救活了!”
說罷,白衣公子率先大步向前走去。白鶴則愣了片刻,便緊步跟上,因為雙翅仍然包裹著孩子,它不能飛行,隻能一步一步的行走在雪地中,盡管這對於它來說有多麼的艱難,它還是義無反顧。
走了很久很久,白鶴從來沒有徒步行走過這麼長的路,況且雙翅間還抱著那個孩子,當真是有些吃力。白衣公子一路上也特意放慢了腳步,讓白鶴可以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靈犴,你為什麼不化成人形,那樣在雪地裏行走容易得多了!”白衣公子的話語,飄落在靈犴的耳邊。
靈犴沒有回答,隻是仍然小心翼翼的護著孩子,一點一點的在雪地裏挪行。
白衣公子也沒有再說話,走了很久之後終於走出了這一片雪地,到了外麵的世界。盡管不是春景明媚,但是比起隻有冰雪卻是好的很多了。而且這裏的天氣也比雪地裏好,陽光灑滿了各處,也照在了他們的身上。
走出雪地之後,又行了一陣,到了一處幹淨的地方,那裏常年生長著不會枯萎的草。白鶴這才將雙翅間的孩子輕輕的放在了地上,然後搖身一變,也成了一個滿頭白發的公子,然後跌坐在地。
“靈犴,你歇會吧,我來看看孩子的傷勢!”白衣公子見白鶴終於化成了人形又跌坐在地,想來是極為疲憊了。
“華方,你一定要醫好這個孩子,也不枉我抱著他走了這麼久的路,我的雙手雙腳都快累斷了!”靈犴此刻很愜意的躺在草地上,享受著陽光的溫暖。
華方沒有說話,而是就著草地上,手一揮,那孩子便慢慢的浮在了半空之中。緊接著,華方一指前屈,對著孩子發出了耀眼的白光。白光將孩子緊緊的包裹起來,又慢慢的滲透進孩子的身體之中。
經脈在慢慢的修複,身上的淤血也在慢慢的排出,還有那已經深種在孩子體內的寒氣,也隨著白光的滲入化為了水汽,從孩子的額頭滲出。
不過片刻之後,白光滅,一直處在昏迷中的孩子也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天上有些刺眼的太陽,不由得又閉上了雙眼。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看到是一頭白發的公子,正對著他笑著。那俊秀的容顏,倒沒什麼可以讓孩子害怕的,隻是那一頭的白發有些讓他不解。
“靈犴,他醒了!”華方見孩子睜開了雙眼,忙對著身後還躺在草地上歇息的靈犴說道。
一聽這話,靈犴立馬跳了起來,很快的將華方擠開,一臉燦爛笑容看著孩子,道:“你終於醒了啊,你知不知道為了把你帶出……”
靈犴還要再說時,就被華方捂住了嘴,一邊道:“靈犴,他才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過來。這個時候,你就別在他耳邊囉囉嗦嗦的!”
靈犴一聽華方的話確實有道理,也不生氣,仍然是笑嘻嘻的兀自倒下,繼續享受陽光的溫暖。
蘭佑已經從空中輕輕落地,那青草的柔軟,讓他疲憊的身體感覺很舒服,隻是在雪地呆了那麼久,此刻蘇醒過來身子還是有些無力,隻能稚聲道:“多謝兩位的相救,我蘭佑永生不忘!”
“小事一樁,你叫蘭佑啊,我叫靈犴!那個是我大哥,名叫華方!”躺在草地上靈犴忽的一下又坐了起來,一臉興奮的說道。
蘭佑也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臉上的笑意消失後又恢複了先前的嚴肅。如今的他雖然活過來了,但是以後的路還很長,他該做些什麼,又要如何去做,才能不負了這得來不易的生命。
春衫薄,無言草,晨曦河畔青梅好。
青梅好,花謝早,生死茫茫相逢巧。
相逢巧,白鶴笑,冰雪少年春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