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梁

橋梁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一雙手扶著肩將我扶起,我回過頭,手臂仍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可是懷裏卻空無一物,而藍憧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眼前。他似是非常疲倦微微弓著背,膚色變得發黃發暗,連發絲都變得脫水。

“怎麼了?”我詢問,“昨天……”

“你這裏發生了什麼嗎?”他避而不答。

“我……”我低頭看了看空落落的手,“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

“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人,跟你說什麼奇怪的話。”藍憧四周打量了下,目光定格在快要落下的夕陽。

“怎麼會?明明才天亮!!!”我抓緊藍憧的衣袖,驚恐的盯著接近地平線的夕陽。明明……天才亮……

“沒事。我們先回去吧。”他焦躁的收回視線,那夕陽紅的詭異。

四周景物變幻,消融,又回到了廣場,入夜,周圍已經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從噴泉的底部發著藍綠的幽光,時明時隱。兩邊的街道也皆是黑暗,隻在遙遠的前方,似是聚集了本該散步在城中各個角落的燈火,通透的像是在隧道中看到的曙光。

那麼遙遠的看著,就隻想靠近……

藍憧拉住我,“天黑了,蝶羽會擔心。”

我回過身,點點頭。

“你還知道回來。”她一襲玄衣,端坐在沙發上,並未抬眼看我,翻了一頁書。

“對不起蝶羽,是我怕她太悶了,想帶她出去走走的。”藍憧以為是玄蝶羽因為我出去才生氣,忙幫我辯解。不過事實上我也不打算跟她解釋什麼。

玄蝶羽不再說話,又翻了一頁。藍憧尷尬的看著我,撇了下嘴,小聲說:“我們進去吧。”

“恩?”我睜大眼。鬼知道是怎麼回去的,我今天第一次出門。

藍憧走在左前方,剛好擋住蝶羽和我,小心翼翼的領著我往前走。上不著天際,左右無垠的全是飄渺的雲霧與沙曼,我隻好數著步子跟在藍憧後麵。先向前走了七十步,像左走了五十步,向右拐,走了八十步,朝左拐,二十步,向左拐,到了。我的大床出現了。

混亂了混亂了,剛才是怎麼走的來著?我路癡啊……

“好好休息吧,一會我跟蝶羽好好說,她不會為難你的。”藍憧拍拍我的肩,轉過身消失不見。

“喂,”我喊住,以後……我想出去的話怎麼走?要想回來怎麼辦?

大概是隔聲效果太好了,所以他聽不到?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帶我一起出去玩?一個人的話……真的會很無聊。

空蕩蕩的,隻有白色的房間,唯一帶點色彩的就是窗子。我想,其實這個應該是這個房間的真正的窗戶吧,也許這座房子是坐落在一片花海之上的,我試想著如果這隻是一棟普通的房子,我推開窗子,可以觸摸柔軟的花瓣,或者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前看花海。

或許這的確是一棟普通的房子,對於藍憧他們來說來去自如,對我來說,與囚牢無異。

鏡子中的花海沉浸在黑夜裏,我什麼也看不到。突然想到那個詭異的夕陽,寒意從脊背遍布全身。我從床上扯下被子蒙到窗子上,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都看不到心裏才覺得踏實。

我無法把遇到的那個女孩與恐怖的東西聯想起來,可是……她出現在那種地方,在哭泣……看夕陽……我還一直抱著她……

藍憧出現時她又突然消失了……

沒了被子,我不知道再聽到什麼可怕的聲音該怎麼辦,我順著剛才過來的地方,往右拐了一下,床桅消失了。

極目的隻有飄飛的沙幔……我該怎麼辦?我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我忘了該朝哪個方向走了……又想不起來剛才到底走了多少步,本來該走幾步的。

“你怎麼出來了?”我轉過身,玄蝶羽出現在身後。仍是當年的模樣,整齊的劉海,沒有一根淩亂的發絲,小小的臉蛋,帶著點寂寞和哀傷的魔瞳,藍憧變了,綠隱變了,我也變了,整個世界都在變化,好像她一直沒變。

隻是好像。

我看著她身後不遠處的白沙上麵繡的曼陀羅的花瓣,不答。

我們對峙了一會,她轉開身要走。

“哎!”我忙喊住。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尤其是剛從一個詭異的地方回來的時候。

她轉過身露出點詫異,隨即問我:“有事?”

毫無溫度的,冰冷的兩個字:有事?

好像我和她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我恨了她多久,就有多恨她,我一直怪她把我困在這裏,卻一直沒有問為什麼。

我正打算回答“沒事”的時候她卻先開口。“你明天早上就搬到藍憧那去吧。”

“恩。”我隻是詫異了一下,點頭答應。

“快回去吧。”她轉過身走開,腳步似有些不穩。

“蝶羽,”不知道為什麼,我再一次喊住她。

“恩?”她沒回頭。一直以來挺的筆直的肩似是失去了支柱。

“你會去看我嗎?”

“以後都不要見了吧。”她說。

我的喉嚨緊住,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的看著她逐漸消失在迷霧裏。

她說,以後都不要見了吧,是這樣嗎?我是不是聽錯了?對她,我到底算什麼呢?覺得厭煩了,就可以一腳踢開,把關係斷的幹幹淨淨,以後若是再相見,她是不是可以相視一笑?

不,以後也許真的不再見了吧,這個即使我怎麼冷著臉,她都會每天出現在我的房間裏來看我的人,即使我前一天說了多麼難聽的話,看到她被我的話而打擊到有多麼愜意,她第二天仍然會來,可是,她怎麼可以,在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連自己都不是的時候,這樣丟開我。

往回走了幾步,又看到我的床,白色的被子裹著窗戶。我換回睡袍,最後一次躺在這裏,我是一個非常懷舊的人,不知道在以後的某事某刻,會不會突然很懷念這張床,懷念這窗外的曼珠沙華,會不會突然想起,那張和我的前生一模一樣的臉。

過去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未來又一片空白,我的記憶跟這個屋子一樣單調。

睜著眼睛過了一夜,我下床把裹著窗子的被拿來下來,外麵的曼珠沙華沉浸在黎明裏。別了,曼珠沙華。我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安心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