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
我一把推開他,怒斥道:“誰要你同情!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攥緊手中的鐲子跑開,他那總是藏著無辜的雙眼,我受夠了。
“言,那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你了,留在這裏好嗎?留在,我的身邊。”她說,“言,忘記過去吧,我來照顧你。”她說,“言,從新開始吧。”
“言,我給你一個新的肉體好不好。”她如同鬼魅般惑人的說著,隻是看著她略帶哀傷的眼睛,就忍不住的想點頭。
“言,你還有我。”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知道你不會拋棄我的。”所以,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相信你。
我誤入異世,而後一切從新開始。玄蝶羽給了我一個新的肉體,白發,銀眸。每一個構造都是按照她最喜歡的來設計的。我端坐在梳妝鏡前,鏡子裏的人真是完美到不可褻瀆,唯一的缺陷就是,她沒有靈魂。這裏麵住著的人的記憶,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
在最北部的地下監獄裏,囚禁著前任的王子綠隱,一個掌握全部人類遺傳基因科技的人。在隨著安普亞家族的沒落,那些史料已經被毀,而他不肯透露半點。處於地麵的各大建築隨著混戰相繼被毀,包括水胎基地。無一幸免。
而後,他們發現了綠隱懷裏的女孩。我可憐的……女兒。
我之前的軀體與女兒被推向了實驗室。在我的大腦裏,殘留著它生前的全部記憶,也就是我生活的全部。第一年,他們對外宣布研究出的新成果,異性之間,獲得的子嗣更完善的遺傳基因。那時,水星上的許多人還不能接受,畢竟異性相戀甚至是生育後代是被看做一種罪孽。
第四年,他們從我的軀體上提取基因,並加以複製,改造,從而獲得使女性子宮發育健全的藥劑。其實不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我隻有身體與記憶被赤|裸|裸的展露的羞恥,真的沒什麼,隻是我的女兒,她還那麼小,她才九歲,該是被父母疼愛的年紀,卻被推上了實驗室,每日對她的精神與肉體盡情毫無人性的殘酷實驗,還要讓她時刻保持清醒。
那個實驗室一定布滿了消毒水和藥劑的臭味,他們對我的軀體和女兒做了什麼,我隻是偶然間從別人的交談中聽到,就已經不寒而栗,可是……她還那麼小,她卻遭受這麼慘無人道的對待,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就算錯也隻在我,是我不該的,那時那麼小,從來不去想做過的後果。
世界的發展是很快的,他們再也不需要去逼問綠隱了,同性之間並不容易繁殖後代,即使是從水胎中培育出來的子嗣,在後天的生活中很多因為不適應周圍的壞境而相繼夭折的不在少數。而隨著女性子宮發育的健全,異形間的受孕幾率更大,且對外界的適應能力與智商的開發能力都達到了有史以來最強的記錄。
直到六百年前,這裏的出沒成雙成對的不外乎是一男一女。隻是三百年而已,變化居然如此之大。
“言,不出去走走嗎?”她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背後,慢慢靠近。
“這裏很好,從窗子可以看到地平線。”
“地平線?”她低笑:“哪裏有盡頭?我們居住的世界是圓的。”
“我總想,他會不會突然出現,然後說,他一直在等我。”
這並不是真正意味的窗戶,隻是我可以透過它看到外麵的景物,它可以隨著我的意識調節角度和距離,實際上我並不知道如何去這個地方。
這裏很美,我看了九百年都沒有看膩。
後麵一直沒有聲音,直到窗戶裏的夕陽接近地平線。
“他已經死了幾百年了,即使是轉世投胎他也不記得你了。”後麵傳來她的聲音,接著是她離開的腳步聲。我轉過來看著她逐漸模糊的背影,結果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蝶羽!”我開口。她停下,並沒有轉過身來。
“我想見見我的女……我的肉身,我很懷念我的……”我想見見我的女兒,我以前從未提過,隻是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所以過往總不斷出現。
“早就腐爛了!”她打斷我,“這個肉身不好嗎?而且,你看我不就好了嗎?我們不是長得一樣嗎?”
“可是現在我們不一樣!”
“你不是一直想觸碰到我嗎?不是嗎……”我被她這句堵得再說不出話來,原本準備一次性爆發出來的怒火也消失無蹤。她果然最清楚我的軟肋。她僵了一下,我以為她要轉身,正準備調開看她的視線,沒想到她徑自走開,消失不見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一直自作多情的人是我,幻想著她是有點點喜歡我的。哼,真可笑。
不知何時,外麵變得昏暗,太陽逐漸出現,已到正中間的地平線上,慢慢消失。曼珠沙華被黃昏浸染,卻沒有更悲傷。慢慢的……全黑了,隻有上方還有幾顆星星在閃爍,剩下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是的,這裏沒有月亮,所以入夜,要比家裏黑的多。我突然懷念起家鄉的夜景,燈簾一層一層的,黑夜亮的宛如白晝,有燈拚成的巨龍,噴泉底下安著不同顏色的燈,仿佛流瀉出來不同顏色的水一樣,還有孔雀開屏,不同色彩的燈一點點的展開,比真的孔雀要耀眼的多,還有煙花柱,從底下逐漸往上,到柱子的頂端散射出去,像永恒不滅的煙花。真後悔當初沒有去好好的看它們,這裏是沒有那麼燦爛的燈光的。
我伸向窗外,手掌隨著接觸一點點的融失不見,看不到的那部分被涼涼的液體包圍著。我把手縮了回來,重新回到床上躺好,準備入睡。
還沒等我閉上眼,耳邊聽到似真似幻的騷亂聲,還有發動機的嗡嗡聲。我驚恐的拿被子蒙住頭,縮成一團。身旁似有無數個人的腳步聲,我甚至能感覺到有人在我身旁停下,注視著我,又機械式的走開,接著,會有下一個人經過我的身邊,停下來,盯著我看,又機械式的擰開頭,走向別處。
他們沒有腳,在空中飄浮著,但是卻有腳步聲,機械的,有規律,似是按著他們生前的章法,或者是因為他們沒有了思想,隻是生前有著什麼怨念所以固執的不肯離開。他們有著猙獰的臉,尖尖的指甲,總握成爪狀的手會一層層的扒開你的皮膚,會用獠牙撕扯你的皮肉,最後再咬穿你的喉嚨……
冷汗浸透了衣服,我把被子裹得更緊了,突然在頭部上方有人在敲我的被子,一下一下的,有規律的,我緊閉這眼睛,身體僵住再也不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