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被拋棄的神
此時，在白龍的回憶世界當中，對於眾人給祂修繕的廟宇，祂是非常感激的。
也許祂考慮到了徹底成為土地神的風險。
又或者，祂沒有考慮到。
而接下來，在整個鬆陽縣城的時間流逝當中，冬暝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香客，不斷進入白龍觀。
一開始，也許是因為生活還沒有完全得到保障。
所以，他們的訴求，基本都是可以吃飽穿暖。
這些願望，白龍雖然沒有能力直接幫助他們，但是通過行雲布雨，控製當地不出現災情，倒是也可以做到這些的。
可是，逐漸變了……
似乎是改朝換代，大街上，逐漸出現了隋朝左右的服飾。
冬暝見狀，也隱隱猜到了後麵發生的情況。
畢竟，單單以肉眼來看，此時的老百姓，他們的生活似乎有了長足的發展。
可是，一旦吃飽穿暖的心願，不再成為心願，而成為了可以唾手可得的東西之後。
自然就不會有人，再將這些，當作是願望了。
很快，畫麵定格了。
“白龍神啊，請你保佑我高中登科吧！”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虔誠的跪在白龍的麵前。
冬暝皺了皺眉，眼前這書生，看上去滿眼貪婪之色。
一個希望能夠科考成功的人，不一門心思苦讀詩書，反倒是希望通過白龍的力量來事先心願，當真是諷刺無比。
念及至此，冬暝不由的看向白龍。
神像之內，白龍聆聽著對方的訴求，也是一臉無奈之色。
想想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且不說，白龍作為行雲布雨的土地神，根本沒有這樣的能力。
就算有，因為一句祈禱，就讓一個人登科高中，這是亂了天數的。
所以，這樣的願望，自然不可能實現。
很快，隨著書生的離開，又有人進來了。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年輕娘子。
不過，就對方的穿著來看，似乎非常樸素，應該隻是尋常人家。
這女子跪在蒲團之上，立刻禱告起來：
“白龍神啊！”
“還請你給我一個家境富庶、且能科高功成的夫郎吧。”
“要是成了，我日夜給你燒香！”
聽著對方的禱告，冬暝哭笑不得。
他雖不知道唐朝之前是什麼規矩，但所謂的士農工商的階層也好，還有門當戶對的規矩也罷，這些都是有說法的。
眼前的女子，並不是說不好。
隻是……這顯然是一個出身寒微的人家。
這樣的女子，要找一個家底富庶還有功名在身的人……
坦白說，的確是有些癡心妄想了。
冬暝看向白龍。
果然，白龍歎了口氣，更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很快，一個又一個的香客進入白龍觀內。
隻是……幾乎九成九，他們所祈禱的願望，說到底都不過是自身內心的貪嗔癡作祟罷了。
他們自己也許努力了，也許根本沒有努力。
但是，他們知道白龍觀很靈驗。
所以，他們就想要投機取巧。
看著眼前這一張張滿是貪婪的嘴臉，冬暝陷入了沉思當中。
實事求是而言，冬暝覺得白龍的做法沒有問題。
這些人的心願，本就隻是自己的欲望所致，根本沒有必要理會。
但問題就在於……白龍已經成了土地神，並且因為之前顯露過真身的緣故，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這裏真的有傳說中的龍神。
因此，對於白龍觀，心裏的期待就會更高。
他們幾乎已經十成十的認定，他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那麼，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時候……
……
畫麵驟然一轉。
卻是那之前許過願的書生。
書生看上去一臉頹喪，不用想，肯定是考砸了。
在路過白龍觀的時候，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呸！”
“什麼靈驗的白龍神！”
“我都那麼心誠的供奉了，結果還是沒有中榜！”
“真是破廟一座！”
白龍自然是將這樣的反差盡收眼底的。
說到底，祂雖然是龍，但本身也隻是一條鯉魚而已，幾乎一生都是在鬆陽縣度過，也沒有離開過此地。
心性之上，也並非圓滿。
此時，看著一個個諸如這個書生一般的人，因為不切實際的心願而詆毀自己之後，白龍逐漸的升起了委屈、難過的情緒。
逐漸的……
來白龍觀的人開始少了起來。
到最後，為了討生活的廟祝，都離開了這裏。
以至於整個白龍觀，開始灰塵遍布，靈光不在。
而白龍的身體，也在這樣的遭遇下，逐漸的開始虛弱起來。
冬暝神情複雜的走近白龍觀，看著白龍趴在那裏，喃喃道：
“為什麼？”
“這些明明都不是我的問題。”
“為什麼他們要責怪我呢？”
冬暝見狀，不由沉默了。
哪怕現實當中，白龍已經入了魔，但此時看著那眼神滿是單純之色的白龍，冬暝還是忍不住心生憐憫之色。
在祂看來，吃飽穿暖、風調雨順，還能有什麼不滿足呢？
可是……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滿身七情六欲，滿是貪嗔五毒。
不論修道、修佛，歸根結底，都是修心，便也是為了，絕了這滿身惡念。
但是，白龍不懂。
或者說，此時的白龍，不了解人性。
冬暝默默的看著廟宇逐漸清冷，白龍越發虛弱，以至於……
“就是這裏了，砸了吧。”
庭院之內傳來的聲音，引起了冬暝的注意。
此時，那道人的穿著，似乎已經來到了唐初之時了。
幾個道士進來之後，便將白龍神像直接扔到了庭院內。
“啪！”
雕像瞬間碎裂！
白龍哀鳴一聲，身體在頃刻間驟然暗淡無光！
這一刻，祂哪怕想要現出本體，教訓一下眼前之人，都已經做不到了！
祂雙目不甘而又憤怒：
“為什麼！”
“為什麼要毀了我最後的棲身之所！”
“就因為我沒有成全你們的心願嗎？！”
聲聲質問，帶著淒厲的控訴。
但因為白龍的虛弱，眼前的道士修行可能也著實不夠。
以至於，他竟然不能感知到白龍的存在。
無奈之下，白龍看著道士，眼神當中帶著一抹恨意，轉身進入了地底。
祂開始休眠，開始在自己挖掘出來的地窟當中沉睡。
隻有這樣，祂才能保證自己活的久一點。
而在最後閉上眼睛的刹那，白龍的眼神當中，開始出現了怨恨！
……
眼前的道觀，開始在時光的流逝當中，出現一任又一任的觀主。
甚至連修道的流派，也產生了變化。
直到……九淵真人雲九重的到來。
雲九重將原本供奉的神像挪移到了旁邊，在主殿之內，供奉著三皇派所代表的三皇祖師。
由始至終，雲九重甚至不知道，在這白龍觀的地下，還沉睡著一條，滿心苦楚的白龍。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日。
眼前，地窟之內，幻道師來了。
他喚醒了白龍。
這一刻，隨著白龍的蘇醒，祂的雙眼，已然多了一抹冷冽。
祂的身體周遭，也開始縈繞起一股凶煞的戾氣。
“見過白龍神了。”幻道師微微一笑。
白龍抬起頭顱。
祂的身體，已經近乎透明了，一雙眼睛，怒目而視：“滾！”
幻道師卻道：“白龍神一定很不甘心吧。”
“自己保佑著鬆陽縣那麼多年，可到頭來，人們卻輕而易舉的拋棄了你。”
“你看看，你現在是多麼的虛弱。”
“你甚至隻能夠虛張聲勢的讓我離開。”
“你自己捫心自問，你還有多餘的力量，可以將我驅除出這裏嗎？”
白龍微微喘著粗氣，獰聲道：“既如此，你還來做什麼？”
“看我的笑話嗎？！”
“我是龍！不管如何，我都是龍！”
“我有我的驕傲！我也有我的自尊！”
“你們已然拋棄了我！我也已經認命，接受了現實！”
“你們還想怎麼樣！”
幻道師卻道：“可是……當年背叛你的同修，可還活的不錯呢。”
白龍瞳孔一縮：“你的意思是……黑龍？！”
“沒錯。”幻道師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祂沒有你那樣的負擔，雖然一直沒有搜集到什麼信仰和香火，但是卻自由自在的活到了現在。”
“而你呢？卻要在這裏認命一般的，等候著自己的消失？”
“其實……你隻要略微變通一下，就可以得到大量的信仰。”
白龍眉心一皺：“怎麼做？”
“很簡單，他們想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幻道師雙手一攤，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用他們自己的福報和壽命，來作為實現心願的代價，不就好了嗎？”
白龍臉色一變：“不行！”
“這樣的話，按照他們的心願，他們活不長的！”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幻道師反問道：“願望是他們自己許的，又不是你逼著的。”
“你不實現，他們還罵你。”
“可你若實現了，他們就會感激你。”
“他們根本不會在意，他們需要付出什麼！”
“他們隻會去考慮，他們下一個願望是什麼！他們要怎麼才能過的比別人要好！”
說著，幻道師緩緩蹲了下來，眼神森然地看著白龍：
“他們，就是一群喂不飽的餓鬼！”
“橫豎，他們都會因為自己的貪念，有朝一日而引火燒身！”
“既如此，你從中取利，又有什麼問題？”
“難道……你就甘心，被人們這麼遺忘？”
“難道……你就甘心，被你辛辛苦苦庇護的人，反過來傷害致死？”
“白龍啊，你好歹也是躍過龍門的生靈。”
“難道，還比不過這些凡夫俗子？”
“東西是他們自己求的，你給了就行。”
“這是天理，也是因果！”
這一刻，幻道師的眼神帶著一絲說不出的瘋魔。
白龍驚疑地看著對方，可逐漸的，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種掙紮，掙紮轉變成了信服，並最後……
“好……”
“我……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