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夢幻泡影 何為極樂
房間內，冬暝正趴在床榻上休息。
他不是沒考慮過，對方可能還在王家的大宅之中。
但是一想到，對方是一個心思縝密到，可以隱忍這麼多年，還先後算計兩個女兒的人。
他並不認為，對方會在知道女兒們已經死去之後，還會停留在王家之中。
此時，正逢鎮魂衛們回來稟告消息。
應該算是不出眾人所料，王月瑤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至於王月蘭，則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鬼麵道士帶走。
吳勇豪和其發生交戰，卻是不敵，最終還受了不輕的傷勢。
至於情報司那邊，情報司主就像是死了的鴨子，全身上下也就隻有嘴硬了。
鎮魂司主稍稍震懾之後，便痛快的給出了資料。
那王家管家，並未詳細記載。
但是如果代入成王家茶莊的上一代家主的話，身份便一目了然，也順利查到，對方名為王鑫。
當初失蹤之下，還是其女兒王月瑤和王月蘭同時報官。
至於其名下的田產鋪子，除了茶莊和王家宅子之外，便隻剩下了長安城城郊之處的一座莊子。莊子不算大，也正是從前王博等人居住之處。
後來在王月瑤、王月蘭隱姓埋名以後，王博等人便順理成章的繼承了王家大宅，這才搬進了長安城中。
“大哥，二哥，讓我去吧。”
冬暝在知道情況之後，立刻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旋即點頭。
“這樣，此回，我和你一起去。”劉業說道：“你二哥會和司主，在鎮魂司內主持大局。”
“金吾衛的情況，應該很快就會被陛下所知道。”
“因此，還需要有人，到時候可以頂替一二。”
陳篁笑了笑：“放心，我已經將那泥娃娃重新滴入了冬暝的血液，若是關鍵時刻，用來作為偽裝，完全不會有問題的。”
旋即，在眾人準備完全之後。
冬暝、劉業、陳篁三人，便坐上了馬車，趁著天色漸晚之下，快速離開長安城。
……
長安城外，王家莊園之內：
早已經破敗的庭院之內，一個男人默默的將鐵鍋、爐火等物品都準備好了。
柴火在鐵鍋之下，開始燃燒升溫。
男人微微蹲下身子，看著柴火一點點的開始燃燒，忽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緊接著，他又起身從旁邊的花田當中，拽住了王月瑤的屍體，如果那還能稱之為是屍體的話。
因為實際上，王月瑤的身體早就在焚魂鬼火之中化作了灰燼。
後麵那類似分裂的手段，所偽裝成的孩童，也被陳篁以《奇譚妖異誌》吞噬。
因而，眼前的這些所謂的屍體，實際上也隻是一些藤蔓而已，一些……在他的女兒蛻變期間，從身上剝離下來的藤蔓。
“砰！”
鬼麵男人出現在了男人身後，並扔下了王月蘭的屍體。
“哦？沒想到你手段這麼利索？”
作為曾經被王月瑤、王月蘭害死的王鑫，幽幽地轉過身來，看著鬼麵道士。
他的身體看上去，和尋常人沒有任何的區別，似乎沒有變成妖人，但眼神……又似乎……比兩個女兒都瘋狂
鬼麵道士冷哼一聲，說道：“你應該知道，我當初救你的原因，就是看在你能夠不惜代價的培育極樂紅茶上。”
“你布局多年，甚至讓自己的兩個女兒變成了藥引。”
“希望你今天晚上，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王鑫發出一陣陰森的笑容：
“放心，今天晚上，真正的極樂紅茶，必然能夠問世！”
“那是能讓人在極樂當中，任你予取予求的極品茶葉！”
“是能讓人享受到一切極樂，看到一切所願的茶葉！”
說著，王鑫取來了茶葉。這些茶葉看上去，和普通的茶葉沒有任何區別。
緊接著，又是一把鬼麵曼陀羅。
但是看其花蕊之中的顏色，似乎吸收的鮮血也是不少。
隨著兩者進入鐵鍋當中之後，王鑫看向了鬼麵道士：“先將三藏蟲給我。”
鬼麵道士點點頭，手一揚，一隻金色的三藏蟲竟是出現在掌心。
隻見鬼麵道士掌心一震，那三藏蟲直接成了碎片。
隨著這些碎片進入了鐵鍋中以後，整個鐵鍋內，開始湧起一陣鬼魅藍色的火焰。
緊接著，王鑫便開始炒茶。
異樣的香味撲鼻而來。
緊接著，王鑫又道：“返魂香！”
鬼麵道士取出一個盒子，盒子內，是一塊方方正正的香料。
隻見他從中取出了一點，旋即丟入到鐵鍋之內。
“轟隆！”
火光頃刻間到了一丈之高。
王鑫的眼神，也越發的狂熱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鬼麵道士，也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就在這時：
“王鑫，停手！”
怒喝聲中，卻見冬暝、劉業、陳篁三人已經到來。
冬暝和劉業看到鬼麵道士，又看到王鑫的頃刻，便知道，自己等人的推論並沒有出錯。
當即，兄弟兩人直接衝了出去。
陳篁見狀，笑眯眯地守在門口。
“哼！想都別想！”鬼麵道士拂塵一抽，直接卷住了劉業的雙劍，一拉一抽，便將劉業震飛而出。
另一邊，焚魂鬼火炸裂而落。
同時，橫刀掃過，斬向鬼麵道士的頭顱。
然而換來的，卻不過隻是一聲輕笑，緊接著便是毫無花俏的一掌，將冬暝震飛而出。
“蹭蹭蹭！”
冬暝連退數步，這才穩住身形。
頃刻間，鬼火湧起，冬暝手持鬼火鋼叉，猛地刺下！
“轟隆！”
大地龜裂，裂縫之中，更鑽出滾滾鬼火呼嘯而起，聲勢浩蕩，令人側目！
“嗯？”
鬼麵道士見狀，拂塵連消帶打，竟是將襲身的火焰直接打散！
另一邊，劉業見狀，剛要戴上降神麵具，卻被陳篁攔住了。
劉業有些疑惑地看了陳篁一眼，卻見後者微微一笑：“冬暝，你也停手吧。”
冬暝一愣，不由地看向陳篁：“閣主，這是為何？”
陳篁笑眯眯地看著冬暝，又看著劉業，最後將目光放在了鬼麵道士身上：
“沒事，如果你們信任我的話，就停手。”
冬暝和劉業麵麵相覷，最終一番糾結之下，兩人收斂了氣勢，站在門口的位置。
鬼麵道士眼中露出一絲審視之色，顯然，連他也搞不清楚，陳篁為何突然停手。
卻見那鐵鍋之前，王鑫焙炒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陣陣異香，也越來越濃鬱了。
逐漸的，在鐵鍋之內，那火焰之上，竟凝聚出一朵血紅色的茶花。
當看到這一刻的時候，就連鬼麵道士，也不由的呼吸粗重起來。
顯然，他要的就是這個！
王鑫的眼中滿是狂熱，口中喃喃道：
“就好了！就好了！”
“我多年的夙願，終於要達成了！”
可就在這一刻，那火光之中的茶花，卻如同夢幻泡影一樣，“啪”的一聲直接消散！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讓王鑫愣住了，也讓鬼麵道士愣住了。
冬暝和劉業，更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隨著茶花的消散，鐵鍋內的火焰也迅速消失，甚至連鍋子內的材料，也都已經全然焦黑。
“這……這是怎麼回事！”王鑫慌了，他開始快速扒拉鐵鍋裏的材料。
可那些材料早就無用了，徹底的無用了。
王鑫愣神了片刻，旋即惡狠狠地看向了冬暝三人：“是你們，對不對！”
“就是你們！”
陳篁嗤笑一聲道：“真是蠢，不單單你蠢，你的家族也是個蠢貨！”
“什……什麼……”王鑫獰聲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說我們王家！”
說著，王鑫轉而看向了鬼麵道士：“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殺了他們！”
然而鬼麵道士卻不傻。
王鑫如果做不出極樂紅茶的話，那對他來說，就沒有價值了。
對他來說，解決冬暝和陳篁不難，可如果對方是那個神秘莫測的陳篁……
他需要考慮，王鑫是否有讓他徹底和陳篁撕破臉的價值……
念及至此，鬼麵道士忽然反問道：
“幻月閣主，你為何會說，他的家族也是蠢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陳篁笑眯眯地說道：“因為從一開始，極樂紅茶就是不存在的。”
王鑫臉色一變：“這不可能！”
陳篁笑道：
“那你倒是說說，除了你們家族記載之外，還從哪裏見到過極樂紅茶的消息？”
“這……”王鑫的臉色頓時有些慌亂了起來。
卻見陳篁幽幽說道：
“在這紅茶問世之前，你們可曾在唐朝見過，可以浸泡出紅色茶湯的茶葉？”
“沒有吧！”
“因為極樂紅茶的原型，乃是謝蠻之地的品種，但……也僅僅是普通茶葉罷了。”
“真正讓這個茶葉開始被傳的邪乎起來的，來自於一個宗教……明教。”
鬼麵道士也不是蠢貨，隻是微微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關鍵：
“難道……這紅茶是明教用來蠱惑信徒的？！”
陳篁笑了：“總算對了。”
“最開始，茶葉作為供品，被明教的教徒們，用來供奉給他們的神明。”
“後來，明教信仰逐漸開始衰弱之後，當時的領導者便想到了用這種方法。”
“當然了，他們也隻是在茶葉當中，摻雜了能夠致幻的材料而已。”
“就和西明寺蠱惑人心的方法，差不多。”
“然後，他們就對外宣稱，這是祥瑞和神跡。”
“愚昧的信徒，自然是相信了。”
“但是同樣信了的，還有一些不屬於信徒的人。”
“王家的先祖，應該就是其一。”
“不過，王家先祖後來應該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便撕掉了古冊的後半部分。”
鬼麵道士點了點頭，全然不再理會一旁的王鑫，而是又問道：“既如此，為何王家的古冊之上，卻還留下了極樂紅茶的記載？”
陳篁解釋道：
“他之所以不說實話，本意是好的，可能是想著，讓自己家族的後人，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製作出更好喝的茶葉。”
“但是，王家先祖顯然是沒有想到啊……自己的後人越走越歪了。”
鬼麵道士頓時沉默下來。
一旁的王鑫卻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有些恍惚的捂著自己的腦袋：
“不……不會的……”
“一定有真正的極樂紅茶的！”
“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做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
“我可是犧牲了兩個女兒的性命啊！”
直到此時，冬暝和劉業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陳篁說沒有必要戰鬥了。
的確沒有必要。
因為紅茶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存在，那麼就沒有動手的理由了。
而且，對於王鑫這樣殺死自己的爹，又將女兒害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的人，僅僅是殺了他，也未免過於便宜。
讓他在這種兩頭空的絕望當中直接崩潰，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鬼麵道士冷哼一聲：“沒想到，一切竟然是假的。”
陳篁笑眯眯地說道：“也不盡然吧。”
“你費盡心思，想要製作極樂紅茶，不就是為了控製某個人，並見到某個人嗎？”
“現在雖然沒有達成這樣的條件，但是卻也可以借此機會，讓朝堂被清洗一波，不是嗎？”
鬼麵道士深深地看了陳篁一眼：“你明明知道最為核心的真相，卻一步步看著這三人沉淪於地獄，你才是真正的可怕！”
旋即，鬼麵道士不再言語，身體直接化作一陣灰霧，直接消失離開。
王鑫跪坐在地上，崩潰的麵孔突然浮現一絲瘋狂和猙獰：
“不！一定是你們的錯！”
“是你們的錯！”
“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頃刻間，王鑫掙紮著站了起來，順勢拿起旁邊的斧頭撲向冬暝三人。
然而下一刻：
“噗嗤！”
橫刀入肉，冬暝麵無表情地刺穿了王鑫的胸口。
“呃……呃……”王鑫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
冬暝卻冷冷說道：“看來這一次，應該沒有誰，需要以虎頭秤，來兌換心願了。”
說著，橫刀拔出的頃刻，鮮血灑落塵土。
王鑫倒在血泊之中，冬暝甩了甩橫刀之上的鮮血，收回刀鞘。
“這……罷了，既然如此，那就離開吧。”說著，劉業轉身往門外走去。
冬暝剛想離開，卻忽然感覺心中一動。
不及反應之下，《奇譚妖異誌》已經出現在掌心之上。
那古老的頁麵，再度翻新。
映入眼簾的，是一棵茶樹。
而在葉片之間，原本應該是茶葉嫩芽的所在，卻變成了一個個人頭。
這些人頭幾乎壓垮了茶樹，脖頸處還不斷的流著鮮血。
一個個睜著雙眼、張開嘴巴，一副絕望崩潰之態。
緊接著，一串串文字開始浮現：
“有製茶王家，焙茶見長，逐漸興盛。”
“機緣巧合，於明教得紅茶配方，欣喜若狂。”
“然，紅茶亦真亦假，王家後代，皆入歧途。”
“為求極樂之境，弑殺血親，大逆不道。”
“姊妹互相詭算，一者成妖，一者成怪。”
“一生所願，皆是嫁衣。”
“然……瘋魔之親，以子女血屍，調配極樂，終也曇花一現。”
“執念成魔，貪婪成妖，感歎感歎，詭異枉然。”
“可歎兮，極樂之茶，存於不存，有何分別？”
“皆是他化自在，魔心自焚……”
冬暝眼神頓時莫名。
如果真的沒有極樂紅茶，那為何《奇譚妖異誌》卻收錄了此事？明明連王月瑤都沒有記錄在冊。
可如果真的有極樂紅茶的話，那剛才，王鑫和鬼麵道士，為何失敗呢？
念及至此，冬暝不由地看向了陳篁。
“閣主……這世間……到底有沒有極樂紅茶？”
陳篁深深地看了一眼冬暝，旋即道：
“冬暝，你在我幻月閣喝到的紅茶，味道如何？”
冬暝撓撓頭：
“沒有幻術，沒有那麼多特殊的香味。”
“但是……茶香很不錯，而且喝了之後，能夠平心靜氣，的確有別於市麵上的其餘好茶。”
陳篁笑了：“嗯。那麼極樂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哪裏呢？”
冬暝一愣：“應該……是佛教吧。”
陳篁孔雀折扇緩緩開啟：“那麼，極樂紅茶，到底存不存在呢？”
冬暝仿佛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轉而笑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