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百曉貨郎 王家夜訪
冬暝在喜香客棧訂了一間上房之後，再次下樓，準備在大廳裏吃點東西。
“這位郎君，我跟你說，這是從西域采買回來的寶石，價格公道，您看看！”
“哎呦，這話說得，絕對不會虧了您的！”
冬暝詫異的回頭看去，竟是那行腳貨郎。
後者仿佛察覺到有視線聚集過來，轉身看去，也是一愣，旋即滿臉堆笑的走了過來。
“剛才看郎君已經找到了茶莊，我也就離開了。”
“沒想到，這才盞茶功夫，我們又見麵了，真是緣分啊。”
冬暝笑了笑，旋即讓店小二又拿了一副碗筷過來。
“郎君剛才給我帶路，也是耽誤了自己的生意，這頓飯也算是我請了。”
行腳貨郎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這……這怎麼好意思？”
冬暝笑道：“你我也是有緣，貨郎就不必客氣了。”
“另外，可喚我名諱，冬暝。”
行腳貨郎哈哈一笑：
“那冬暝郎君可是抬舉我了，我姓盧，你就叫我盧貨郎就行。”
冬暝點點頭，給盧貨郎倒了酒。
盧貨郎也不是個矯情的，性子很不錯，眼見冬暝不在乎什麼規矩，他也就大快朵頤起來。
“對了，盧貨郎，我想問一下，你對這王家茶莊了解嗎？”
盧貨郎正啃著一個雞腿，麵對冬暝的詢問，立刻點了點頭：
“當然了解了。怎麼說呢，王家不是一個十分富庶的家族。”
“但是他們的茶葉，在民間的口碑的確很好。”
“據說，是因為他們的祖先，一直代代相傳，就是專門做這個的。”
“不過……他們家也挺邪門的。”
冬暝眉心一動：“哦？怎麼說？”
“嘿嘿，冬暝郎君稍等，我給你找樣東西！”
說著，盧貨郎隨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手，隨後便在箱子裏翻來覆去，似乎是在找什麼。
片刻之後，盧貨郎拿出了一本書。
冬暝看了看，不由一愣：“百曉異聞譜？”
盧貨郎將嘴巴裏的雞肉咽了下去之後，這才說道：“我不是一直待在東市的，基本上就是大唐、西域、東突厥來回跑。”
“這裏麵，記載了很多，我觀察到的，還有搜羅到的一些秘聞。”
“關於王家的情報啊，我在碎葉城聽到過，當時覺得好奇，就記錄了下來。”
冬暝不由的露出一絲困惑之色。
碎葉城他並不陌生，那可是唐朝初期的時候，最重要的安西四鎮之一。
地理位置也好，還有作用也罷，都有不可取代的功用。
不過，玄宗皇帝為了和突騎施聯盟，所以就將碎葉城割讓了。
但是，讓冬暝最為困惑的是，為何會在這樣的地方，聽到王家的事情？
疑惑中，卻見盧貨郎將那《百曉異聞譜》翻到了相應的頁麵之後，不由說道：
“呐，就是這裏了。冬暝郎君，您自己看，有看不明白的，你再跟我說。”
冬暝接過冊子，隻見龍飛鳳舞的筆墨記錄著：
“製茶王家，至今已傳承十五代有餘。”
“家族從西漢開始，斷斷續續，傳承至今，以找尋極樂之茶為祖訓。”
“然而，族人中途，逐漸行走踏差，製茶之法，越顯極端。”
……
“更傳言，以常人不可用之材，為茶葉添香。”
“因而，產生諸多邪祟之妙用。”
……
“王家之人，每一代家主，均是因茶瘋魔癲狂，最終失蹤。”
“是死是活，有未可知。”
“傳承如今，後代為王家孿生女子，姐姐王月瑤，妹妹王月蘭。”
整個內容很長，而且記錄的非常詳細。
甚至於，連每一代的家主擅長製作什麼茶葉，擅長什麼方法，都說的清清楚楚。
可越是如此，冬暝心中越是震驚。
眼前的盧貨郎，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怎會有如此情報網絡來記載這些？
若說是憑空捏造，但是這前後邏輯吻合，語句梳理順暢，若有半點虛假，必然破綻百出才對。
一時間，冬暝看向盧貨郎，眼中不由露出一絲凝重之色。
莫非……此人竟是個隱匿於世俗當中的江湖散人嗎？
念及至此，冬暝試探性地問道：
“盧貨郎，請問為何記錄到這姐妹倆之後，就沒有了呢？”
盧貨郎笑嘻嘻地說道：“冬暝郎君不是很快就見到她們姐妹倆了嗎？又何須我這點情報呢？”
冬暝失笑道：“盧貨郎若是知情，還請不吝告知。”
盧貨郎忽然放下碗筷，擦了擦手中的油汙。
這一刻，他嘴角的笑容，仿佛帶著一絲神秘的意味：
“其實……我在茶莊門口聽到了，郎君是想問……極樂紅茶，對嗎？”
冬暝呼吸一滯，心中隱隱驚詫，難道……這盧貨郎，連這個都知道不成？
盧貨郎解釋道：
“其實，極樂紅茶在王家不是秘密。”
“在他們留存的諸多秘典之中，也是以製作極樂紅茶為榮。”
“但是……基本上每一代都失敗了。”
“而且，就在他們失敗之後，沒過多久，就會失蹤。”
“再然後，新一代的王家繼承人，就會接管王家了。”
冬暝眉心一挑：“盧貨郎可知……他們為何會失敗？”
盧貨郎的笑容頓時更加複雜了，帶著一絲趣味之色：
“那是因為……極樂……可是要人命的……”
說著，盧貨郎收回了那本《百曉異聞譜》，拱了拱手：“這頓飯，感謝冬暝郎君的招待了。”
“作為回報，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說著，盧貨郎俯下身子，在冬暝耳邊悄悄說道：
“以血炮製的極樂紅茶，一旦開始飲用，便會身中血毒，不但會成癮，一身元氣，也會逐漸被極樂紅茶消耗殆盡。”
“但若是改變配比，加重三藏蟲粉末的數量，就能妖化心有邪念之人。”
“但……若是加重返魂香的配比，則可讓人沉溺於夢境，加劇損耗精氣神，導致短時間幹枯而死。”
“若要破解此茶血毒，需加入……童子尿飲用，嘿嘿……”
話音落，冬暝尚未反應過來，眼前的大廳內，哪裏還有那盧貨郎的身影。
再環顧四周，卻見所有吃飯的人，似乎都沒有察覺。
仿佛大廳之內，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作盧貨郎的人。
……
戌時，冬暝正坐在自己的房間之內。
窗戶並未鎖死，微微遮掩著一條縫隙。
冬暝坐在床榻邊上，愁眉不展。
盧貨郎給出的信息其實有很多，比如王家目前的情況，還有極樂茶的功效。
如今看來，西明寺的和尚，之所以喝了極樂紅茶沒有死去，應該就是因為他們喝的是加入了大量三藏蟲粉末的。
而這種蟲子，在如今的開元年間，自然是無法購買。
既如此，那就隻能夠自己培育了。於是，鬼麵道士便選上了不想死去的陳家老太，利用整個門閥陳家，在短時間培育了大量的原料。
所以……自己當時調查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一步。
正因為鬼麵道士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就無所謂杜家到底是死是活了。
隨後，鬼麵道士利用陶源，得到了返魂香之後，在加重配比以後，並加入童男童女的血液，便可以讓人幹枯而死！
冬暝眼中不禁露出一絲愁色：“單單是這種連環布局，便能看出這鬼麵道士心狠手辣。”
“還有那些失蹤的孩童，這可真是……”
就在此時：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冬暝的沉思。
“請問，房間內的，可是白天來茶莊購買極樂紅茶的郎君？”
“我是茶莊的王月蘭，前來拜會。”
冬暝收斂氣息，旋即起身打開了房門。
伴隨著燭光的撒入，但麵前之女的容貌看清楚之後，冬暝便立刻確定，此人不是王月蘭，而是王月瑤！
因為，她的眼角之下，有一顆淚痣！
冬暝不動聲色，將假扮成妹妹王月蘭的王月瑤迎了進來。
兩人來到茶幾前，王月瑤笑道：“今天上午，聽到我家妹妹說，郎君希望買到極樂紅茶？”
“不知……郎君是從哪裏聽來的呢？”
冬暝故作淡定，反問道：“我早上和你的姊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如果你們有極樂紅茶的話，再來尋我。”
王月瑤連忙將手中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自然是帶了紅茶，才來一見郎君的。”
隻見盒子打開之後，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塊猩紅色的茶磚。
緊接著，王月瑤十分嫻熟的取下了一塊，泡出了一杯猩紅色的茶湯。
冬暝放在鼻尖嗅了嗅，忽然發現，此時的茶湯香味並未那麼濃鬱。
或者說，比在陳篁閣主那裏喝到的普通版本，似乎還要差勁一些。
稍微想了想，冬暝也就明白了。
想必是因為秘法失傳之後，此時也正是王月瑤剛剛開始研究極樂紅茶的時候。
所以，紅茶裏，雖然能嗅到一絲血腥味。
但因為沒有加入三藏蟲和返魂香，以至於此茶也隻是普通的茶。
充其量，也就是因為加了血，所以顏色看上去更加透亮一些。
“郎君為何不喝呢？”
王月瑤忽然的提問，拉回了冬暝的意識。
定睛一看，卻見王月瑤雖然保持著笑容，但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帶著一絲冷冽之感。
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似乎也是很久沒有睡覺之後才會產生的。
如今，連眼皮都不眨的，就這麼死死盯著。
這讓冬暝心中頓時有些打鼓。
再聯想到那盧貨郎的話，冬暝估算著，也許……這個時候的王月瑤，已經不正常了？
但是……王月瑤的爹，也就是景雲年間的王家之主，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
“郎君……”王月瑤的笑容已經幾乎消失了。
甚至於，在對方的眼中，冬暝捕捉到了一絲殺意。
這個女人，果然已經瘋了！
念及至此，冬暝看著手中的紅茶，既然香味上來看，比之前遇到的版本相差很多，那麼想必此時的極樂紅茶，應該還沒有加入三藏蟲、返魂香等原料。
如此，做戲做足，也不是不可。
旋即，冬暝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
王月瑤這才露出了笑容：“郎君，現在可以說說了嗎？”
冬暝見狀，反問道：“與其查證我為何會知道極樂紅茶，其實你們王家更想知道的，是如何提升極樂紅茶的味道吧。”
王月瑤笑道：“果然瞞不過郎君，正是如此。”
冬暝旋即道：“既如此，可讓你的父親，王家如今的家主來和我一談。”
王月瑤聽完之後，笑容更加燦爛了：“我爹恐怕不能來了。”
冬暝瞳孔一縮，心中本能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故作鎮定道：
“哦，為何？”
昏暗的房間內，隻聽王月瑤聲音幽幽，笑麵猙獰：“因為……我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