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生命就是這樣:戲劇化,色彩斑斕

接下來的媒體報道:當然,他的人生並不總是先苦後甜。

2005年夏,新科常規賽MVP納什把62勝的太陽推到了西部決賽。喬·約翰遜受傷,於是太陽1比4敗給了馬刺。這本是他人生最甜蜜的時刻,可是馬刺那黑白簡潔的色調將現實的苦澀潑了下來。2006-07季,太陽打出61勝,他們幾乎被公認為聯盟最好的球隊:納什令斯塔德邁爾成為聯盟第一陣容中鋒,讓巴博薩成為聯盟最佳第六人,貝爾成為了聯盟第一防守陣容成員。而納什自己差一點三連冠了常規賽MVP——僅僅輸給了最好的朋友德克。然而,他們再次被馬刺擊敗了。

如果站得高一點,回望納什的人生,是什麼樣的呢?

很多年前,他讀大學,還沒有如今的飄逸長發。他的大學教練迪克·達維,從一開始就對他說“你是我見過最糟的防守者”。他因為自己的遠射、速度而被給予一份獎學金,到大三時還被球探認定“不可能進入首輪選秀。”直到1996年對馬裏蘭得到28分,他才得到重視:1996年第15位被選中時,太陽隊這麼考慮他:

“這個短發青年可以作為一個不錯的射手。”

1998年他去到達拉斯,度過了他職業生涯最黃金的年齡。在那些年份裏,他從沒有真正被作為球隊組織者看待。在老尼爾森的咆哮中,他和諾維茨基的擋拆、快速奔襲、三分球遠射逐漸淬煉成型。他成為聯盟最好的射手、最好的擋拆者和最好的快攻分球手之一。但直到那時,他都沒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快攻奔襲射手,也許是有一點浪費了……他就像一個武功早已大成的劍客,直到三十歲職業生涯眼見末路,才發現自己的黃金年齡剛剛來到。

從1993到2004年,那是一段先苦後甜的時光。但是無論苦還是甜,都清淡而茫遠:苦並不那麼難挨,甜也並不那麼濃烈,直到2004年。

2004-07,他人生最繽紛的時光:MVP、助攻王、全世界的尊敬如瓢潑而下的巧克力糖漿,使他的人生濃甜到了極致。也因為此,兩度被馬刺淘汰、一次敗給德克的苦澀,顯得格外劇烈。那時節,他的甜和苦都錐心刺骨。

2008年,太陽的甜蜜時節走到了盡頭。邁克·丹東尼和馬裏昂離開了,鯊魚到來了。那段太陽的黯淡時光,仿佛是為2009-10季做前導:因為有了2008-09的苦澀,2009-10季才令人振奮。但那和2007年比,已是另一回事了。2010年,一切依然甜苦交並,隻是重新回歸了淡雅。

重新回到故事的開頭:2011年快要到了,他快要37歲了。NBA裏,開始有關於他的流言傳出:

“如果此時,鳳凰城交易納什……?”

早在2007-08季太陽的鐵公雞老板放棄科特·托馬斯、詹姆斯·瓊斯和馬裏昂時,太陽的最巔峰時期就開始過去。2009年太陽續簽納什三年,而隨後並未有追加活力,更像是指望他讓西沉的夕陽落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以雍容尊嚴的姿態倒下。2010-11季,斯塔德邁爾離去後,太陽比諸於2005-06季更慘烈。納什能夠讓球館繼續坐滿鳳凰城觀眾,但冠軍希望?羅伯特·薩沃爾老板自己怕都不好意思再提起了——而就在四年前,他還對去了猛龍的科朗格洛咆哮:“我們奪冠後,我不會給你戒指的!!”

與此同時,多倫多猛龍的經理科朗格洛在翹首期盼,他身後是整個加拿大人民的熱情。2008年起,他們就不隻一次念叨納什:落葉歸根,回到加拿大吧。而紐約尼克斯比猛龍更有誠意:他們早就聘下了邁克·丹東尼,他們以一億美元簽到了斯塔德邁爾,甚至邁克·丹東尼在季前賽就吹噓“威爾森·錢德勒在防守端,就像另一個肖恩·馬裏昂”。當2010-11季的鳳凰城太陽隻剩納什這個靈魂時,紐約那裏卻在擺起另一支前朝太陽的軀殼,隻等納什魂兮歸來。

納什和太陽的這段甜蜜婚姻,正在一點點變化。六年以來,太陽隊始終是聯盟最快隊伍。他自己年過而立,時常遇到諸如應力性骨折之類問題,以及跗骨之蛆、不時發作的背傷。但他依然背負著這整支球隊,奔跑了超過一萬五千分鍾。他和他的妻子有一個馬特奧·納什作為結晶,而太陽隊像一個老邁的伴侶。除了彼此的恩愛,他們最後什麼都沒有達成。如今,紐約像一個佩戴著定情物的舊女友,在不斷召喚他,而太陽管理層則像接近七年之癢的現任夫妻:日久天長,兩不虧欠——這麼說是客氣的,實際上,若有虧欠,也是太陽欠納什的。除了時間積累下來的情份,實在不剩太多東西了。

六年以來,納什已經在三位主教練、三位總經理、十六個不同的首發球員(隻算打滿十場)的手下打過球。眼下的太陽,除了希爾和他,沒一個人呆滿三年。離開這支球隊的人,除了喬·約翰遜外,每一個都大有下跌。馬裏昂、理查德森漁夫和金魚的故事:成為了國王,然後恢複了赤貧。而這海市蜃樓的建築者、這幻想的泡影、這鏡花水月的魔術師、這炒高房價製造泡沫經濟的家夥、這個可以使肌肉膨脹、使人貌似強壯的類固醇,是他斯蒂夫·納什。

實際上,他對太陽的固守,更像是一種習慣。世界的邏輯是這樣的:“納什一直在固守太陽”,“納什擁有黃金般的品格”,“納什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爛漫的,慷慨的,利他的,寧人負我我不負人的”。於是,他與太陽的婚姻一直延續著,直到如今:他也是個離過婚的男人了。

也許這意味著:他不再是那種會為了外表動人固守傳統形象,就願意委曲求全的人了。當他肯果斷的、甜苦交加的對一段婚姻叫停時,他會對另一段婚姻——他和太陽的——做何想法?

“我們得向前看。”他談及離婚時說。

分手是苦的,但一段關係走到分手,了斷之後會是甜美的。納什當然已經明白這道理了。37歲,守著一段也許不那麼快樂的感情白頭偕老,還是老來再發一次少年狂?他甜苦交加的人生,又到了融彙錯雜的時分。

12號球衣在鹽湖城退役那晚,納達-斯托克頓道出了NBA夫人幫有史以來最賢淑的名言:“約翰最偉大的搶斷是偷走了我的心,最偉大的助攻是把每個(剛出生的)孩子送到我的手裏。”作為斯托克頓和納什的忠實球迷,一直以為同樣的劇情若幹年後會在菲尼克斯重演,但是……對本賽季的史蒂夫-納什而言,無論場外場內,現實都跳離了故事應有的主線。

杯具好像總是從一個模子裏複製出來。如今這支太陽隊,正在從上一季的分區決賽朝明年選秀樂透區全速俯衝,各項防守數據聯盟墊底,遭遇強隊毫無辦法(除了11月對湖人的那場意外三分雨)。而西部聯盟曆史上,上一支如此光速墜落的球隊正是2004-05年的洛杉磯湖人。他們都讓一支東部球隊用1億美元娶走自己的內線王牌,然後靠垃圾貨色填空(米姆、格蘭特、巴隆、塞勒),戰術體係隨之坍塌,僅有的區別是:重建對27歲的科比是一個開始,對36歲的納什更像一個結局。

作為教練,金特裏上賽季最成功的部分即因勢利導,調整輪換。當他用三分手弗萊的奇陣殺下14勝3負的隊史最佳開局,球隊陷入低潮,於是洛佩茲取而代之,隊內防守最好的三名球員(希爾、杜德利、阿蒙德森)被強調,德拉季奇、巴博薩像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會被主人在適當的時候放出口袋,菲尼克斯打出了納什時代以來最棒的陣容深度和最韌的外線防守。

看到了?這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