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處理好顧府的一切,花溪草同千機藥與顧無憂一同離開繁荒城,正式趕往京都。
半月後,出乎意料的,並沒有任何人來迎接花溪草他們,而他們好似也暫時並沒有做任何進城的打算,竟直接在城門口安頓下來,過了一夜。
花溪草睡得迷迷糊糊時,隻隱隱聽到外頭有動靜,千機藥就在隔壁,她也懶得去管,反正他們自會處置。
翌日清晨,嘈雜的議論聲紛紛傳來,整個城門口熱鬧不已。
她迷迷糊糊醒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抱進了馬車裏,車廂正中,千機藥俊美的眉頭隱著一抹疲憊,對周遭嘈雜的說話聲並沒有任何反應。
花溪草狐疑不已,掀起車簾,隻見整個車隊正井然有序的進城,兩旁全是圍觀的男女老少,喜慶的像是自家閨女婚嫁一般。
原來,他們是在夾道歡迎顧小爵爺歸城。也是,這五年來,自顧無憂戍守繁荒城,燕北,大渝便與大周一直相安無事,甚是安寧。
“顧無憂好像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不近人情。”花溪草道。
“任何決論都不要判定的過早。”千機藥沒有否認,但卻也沒有多言。隻是他這話裏有話,花溪草又怎會聽不出來。
車馬浩浩蕩蕩入了京都,花溪草看了一陣,便覺無趣。這大周雖是繁華,但卻少了些北荒的逍遙自在。
“蕭寶貝是不是在等我們了?”花溪草抬眸問道。好久沒見到蕭寶貝,倒是想他的緊。
“他還是個孩子,有些事情,還是不知曉的好。”千機藥的眸光微暗,裏麵掩著一絲歎惜,卻沒被任何人發現。
花溪草頓時坐正了身子,正色朝千機藥問道:“我們不是說好了,會帶著蕭寶貝一起?”
千機藥知道她是擔心孩子,也不跟她繞彎子,坦言說道:“先去處理好花府和顧府的事情,再接蕭寶貝一起。”
千機藥雖然沒有挑明,但是花溪草卻是明白,這兩府之間的事情,除了關乎到顧無憂與花溪拾的身世命運之外,甚至還會牽扯出她的曾經……
即便她可以不在乎,卻不能不在乎即將發生的這些會對蕭寶貝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曾經的護國將軍花府,如今已經成為一片廢墟,隻是不知是何原因在這寸土寸金的京都竟就這麼一直荒廢著不曾拆去。
花溪草所乘的馬車路過花府門前時,她下意識的朝那廢墟之中望了一眼,心下竟是一片荒蕪……
明明沒有任何屬於那個地方的記憶,可偏偏就是有一種別樣的情愫縈繞在心頭。
千機藥看著望向花府的她,心下五味雜陳,但眸底卻是斂著一抹滿足的笑意。
無論如何,她回來了,真好。
“恨我當初做的決定嗎?”千機藥之前就已經對她講過,花義將軍是應他所請,而一起演了這出戲,背負了一身罵名,令這護國將軍府一夜之間顛覆。
花溪草收回了探視的目光,麵上依舊是往日那般神色,隻淡然回道:“父親戎馬一生,為大周鞠躬盡瘁,他既然作出了選擇,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作為花氏子孫,想來自小也是受祖上蒙蔭,衣食無憂,無論後來因何緣故流落北荒,想來也不過機緣巧合罷了。何談怪罪?又何談恨與不恨?”
當初在北荒第一次見到所謂的親人時,她心底的確有過顧忌,也有過疑慮。
可現如今,尤其在她知曉了花溪拾的境遇之後,反而看淡了一切。
無論當初發生過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當下她能做的,便是不讓悲劇再次發生!不讓任何人有再次傷害他們母子的機會!
千機藥似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份豁達,隻暗忖道:“變得不像你了。”
他這聲音雖然壓得極低,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但花溪草還是聽見了。
不禁揚笑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曾經的我是什麼樣的?”
千機藥對視著花溪草那雙明眸,許多積壓了許久的心結突然就散了。
無論他們之間相隔了幾年,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現如今,她還是她,她回來了,而且就在他身邊,這就足夠了,難道不是嗎?
花溪草來了興致,越發想知道自己從前會是什麼德行。不由好奇追問。
千機藥頓了半晌,終是回道:“文韜武略,不輸將相,機關算盡,睚眥必報。”
“睚眥必報,是沒錯了。有仇當場不把,還留著回家過節嗎?”花溪草訕笑說道。
隻是前麵那幾句,她卻是不信的。
就連蕭寶貝都說,她這樣的才智,基本就是被人還賣了,還要幫人數錢的那種類型。就算當初她曾是護國將軍府嫡女,隻怕也是沒那個心思城府,去鬥的,否則怎會落得這般田地?
千機藥見她的眸光明了又暗,自知她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在想什麼?”
花溪草搖了搖頭,麵上掛著一抹無所適從的笑意。她不過是在想,若自己當真有千機藥說的那般精妙,何至於婚前失貞,甚至連生下了蕭寶貝都還不知其父是誰?
隻是,這事情,她早就不在介懷,蕭寶貝是這上天送她最好的禮物,她從不曾有過分毫後悔。故此不提也罷。
千機藥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隻當她一直對未婚生子一事有所介懷,心下疼痛更是無以複加,可當下卻偏生又說不出什麼寬慰她的話。一時間氣場都跟著低了幾分。
花溪草猶疑的掃了突然變得低氣壓的某人一眼,不解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千機藥再抬眸,看向她的目光中,已是難以掩藏的極盡溫柔。
如若不是花溪草天生不懂男女之情,對此毫無雜念,隻怕喚作尋常女子,早就要一眼覆滅,就此沉淪,心甘情願,溺在那裏一輩子了罷。
“有何難以啟齒?”花溪草略有擰眉。
“沒有,隻是想蕭寶貝了,很想。”千機藥沉聲回道。
被他番正色一提,花溪草反而衝淡了方才的思緒,隻不顧形象的笑出聲來:“你還真是……。雖說蕭寶貝的確是聰明伶俐招惹喜愛吧,但也不至於讓你喜歡成這個樣子吧?一臉正色,竟比我這個做娘親的還要沉重。我還當是怎麼了……”
花溪草言罷,突然想起來,他從未提過自己的事情,不由好奇心作祟,眼珠微轉,便開口問道:“像你這般尊貴的身份,府中必然妻妾成群,兒女滿堂。莫不是想家了?”
他說想蕭寶貝了,花溪草的確是信的,隻不過除了這個,她覺得他是想自己的孩子了,才更真實些。
千機藥的麵色因花溪草的話而微變,認真回道:“我尚未婚娶,何來子嗣?”
“啊!”花溪草這次是真的驚訝了,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的那種!
堂堂大周攝政王,竟還沒有婚娶?
“怎麼可能!”
千機藥見她這幅神色,不由吃悶道:“怎麼?你好像很失望?”
“也不是失望……就是,覺得驚奇!到了你這個年齡,竟然還未曾婚娶……”說著,花溪草的眸光突然變得複雜起來,甚至若有似無的朝千機藥身上某處瞥了一眼。雖然隻是下意識的,但卻是瞬間惹到了千機藥!
“你覺得是本王有問題,嗯?”千機藥幾乎很少在花溪草母子麵前自稱本王,當下看樣子是真的怒了。尤其是最後那個上揚的尾音裏麵,帶有極大的威脅性。
花溪草就是再傻也聽出來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確失禮了,就算她們現在能夠像朋友似的相處,但他畢竟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啊,尤其花溪草這話還帶著深深的歧義,雖然她並不是故意的,去質疑他某些方麵的問題。
總之,花溪草徹徹底底的慫了,此時此刻,她無比懷念蕭寶貝在身邊的日子。
若是那小子在,一定會有辦法緩解這份尷尬的……而不是像她現在這般,被千機藥困在他的胸膛與馬車板之間,毫無躲藏與還手之機。
花溪草的小臉瞬間笑的像花骨朵一般天真燦爛,兩隻無處安放的小手,盡力在千機藥身前支撐起一點點空間,連聲賠笑道:“哈哈……那個,你也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什麼意思?”千機藥偏就較真了,認真極了。
花溪草又尷尬笑了幾聲,笑的臉都要僵掉了,終是急中生智道:“我發誓,我真的,隻是因為你身為攝政王卻至今未娶感到好奇,絕無半分雜念。”
“若我有呢?”
千機藥再也控製不住,或者說,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真實想法了。在他欺身將人環扣在懷裏的瞬間,腦海裏便像是有千萬個不受控製的思緒在拉扯,讓他想要將人緊緊扣在懷中,甚至揉入骨血。
現在,他控製不住了,也不想再控製了……
一吻落下,花溪草隻覺額心一陣冰涼的觸感,稍縱即逝。
這是她第一次與除了蕭寶貝以外的人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很奇特,但她好像並不排斥……
甚至隱隱的,心底好像有什麼不受控製的東西再悄然發生變化。這種感覺,她說不清楚,隻是覺得原本安穩放在胸膛裏的心髒,不受控製的再躍動,而且越跳越快,完全亂了節奏。
即便她極力想要控製,也還是做不到……
“你……”花溪草不知道想要說什麼,但又覺得,她應該說些什麼。
畢竟,他方才的舉動,算是輕薄了自己,不是嗎?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以後你們母子便是我的人了,就跟著我了,不是嗎。”千機藥看著一副受驚之態的花溪草,盡可能平靜的說道。
其實他的手也抖得厲害。他甚至開始埋怨自己,若是嚇到了她,該如何是好。
豈料花溪草卻是完全沒有被他所困擾,而是一臉正經的問道:“千機藥,你最好把話一次給老娘說清楚,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有錢有勢,就能隨意耍流氓!老娘孩子都生了,可不信你糊弄小姑娘那一套!”
花溪草狠狠推了千機藥一把,原本並不生氣的,不知道怎麼,好像突然就被千機藥的話給惹毛了。甚至說完之後,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
怎麼感覺好像是在逼著千機藥給她個名分,對她負責似的。
可是,天地良心,她的確不是這個意思呀!她隻是不想讓千機藥看輕了她,以為自己講她收入麾下,就能對他赴湯蹈火了,若是如此,那他這出賣色相的算盤還真就是打錯了。她花溪草可不識這套。
千機藥的神色,從緊張到遲疑再到此刻的驚喜,簡直九轉十八彎。如此大好的機會,他怎會放過!
隻見他指了指花溪草胸前帶著的那塊墨玉皎潔笑道:“收了我蘇北王府的東西,自然就是我蘇北王府的人了。夫人現在才想討個名分,不覺得太遲了些?”
那玉佩,曾經是他親手交給花溪草的,後來花溪草憑空消失,唯一留下的,便是這掉落在地上的玉佩。
之前在繁荒城時,千機藥又借故將它交到了花溪草的手中,沒想到這女人倒是有趣,竟是貼身帶在了脖頸上,有一條細細的繩掛著。
花溪草略有晃神,還沒來得及消化此時發生的一切,就已經被人攬在了懷中。
“連你都笑話我至今尚未婚娶,可想這天下人是如何菲薄。不如夫人就幫我就此正名如何?”
花溪草之前就覺得他喚她夫人時,有哪裏怪怪的,此刻與他這般親昵相處,才發現他原來早就設計好了圈套,等她往裏鑽呢!
“如何正名?”花溪草後知後覺問道。
“自然是我們一家三口,堂堂正正的現身,自然堵住悠悠眾口。”千機藥這話說的輕鬆,可花溪草卻是眉宇微垂。
不可否認,她並不排斥千機藥的接觸,甚至從出了北荒至今,隱隱越發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有時會有依賴。可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
也不知,這是不是她該做的選擇。
畢竟她可是未婚生子之人呀!
千機藥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似是早有預料一般,隻是微微用力,便溫柔的替她撫平了眉間的褶皺。
柔聲嗬護道:“這世間,若有一人,能做我千珣之妻,必然是你。唯有你,才是我心之所念。”
“可是……”
“沒有可是。”
“蕭寶貝他……”
“他一定願意。”
“我還……”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難道夫人現在才想反悔?”
花溪草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被人套路了……
千機藥看著一點點沒了顧忌的似是認命之狀的花溪草,終是心滿意足的笑了。
而此時此刻的蕭寶貝,卻沒有他們這般溫存了。
隻見數十個黑衣人正將其困於中央,而他手裏,隻有一根竹竿,原本白嫩的小臉此刻盡是灰燼,上麵還夾雜著些許血汙,除了一雙黑白分的眸子之外,完全沒了人樣。
來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刀刀致命,劍劍封喉。
蕭寶貝短小的身子,一麵躲避,一麵朝攻擊者的要害刺去。
凡是被他刺中的人,都會默默退出戰鬥,而其他黑衣人則是繼續前赴後繼的湧上了。
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裏根本不止這十幾個黑衣人而已,而是有成百上千個,看不著麵孔的人。
蕭寶貝手中的竹竿,越揮越用力,隱隱能夠看到一層淡淡的紫色光芒縈繞,劍氣所到之處,鋒利無比。
就連對方手中的劍都有被他一擊震碎之時。
隻可惜他再怎麼天資卓絕,也終究不過是個四歲半的孩子而已,體力終歸消耗太快,不一會,人便累的癱倒在地。
而這些黑衣人也不傷他,隻是將他拎起來,扔進一旁的蛇窟裏去。
“比昨天多撐了三個時辰。今天就獎勵你在蛇窟裏過夜吧。”
沒錯,是獎勵。
之前,蕭寶貝隻是單純的以為千機藥讓柴風將他帶走是為了不誤事,可現如今才知道,他分明就是被騙了。自從離開北荒,他就沒有一日是過的安生的。
就算是要教他武功,也不用這般待他吧……
已經累到脫力的蕭寶貝,顫抖著手,抓過一條正準備逃離他身邊的小青蛇,兩下就剝開了它的腹部,掏出蛇膽,吞了下去。
這可是百毒之首的小步青呀,他就這麼徒手給殺,不緊殺了還生吞活剝了……
蛇窟裏的蛇,好似都跟見了鬼似的,避繞開蕭寶貝身旁的一畝三分地。
就連斯斯的吐信聲都被壓得極低,好像生怕吵醒了剛進入睡夢中的他一般。夢裏,蕭寶貝咂著嘴巴,手裏揮舞的全是會賓樓裏的大魚大肉。香的流油。
若是大俠在就好了。他一定要向他討好多好多好吃的。
還有那晚娘親親自下廚做的青菜麵,一定特別香。
一夜好夢,蕭寶貝終是在睡夢中,將想見的人,想吃的菜,都夢了一邊。直到第二天醒來,才覺得又渾身充滿了幹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