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蕭鈺軒一係落敗,顏子晴這個相府的千金非但沒有成了浮萍一顆,反而還成了炙手可熱的新朝權貴……
從前有蕭鈺軒在後邊支持,顏府地位本就不弱,如今端王主政,更是明顯重用顏相一派。
著實令人有些摸不清頭腦。
因著皇上駕崩,宮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妃嬪都在靈堂守喪,而三品以下的人則是要給皇上殉葬。
此時顧昭儀,嫻妃,惠貴妃,德妃,婉昭儀等幾人都一身喪服端跪在殿前,而寧貴妃則是因被廢黜,無權到此祭拜,還被押在宗人府中。
幾個女人此時都是心思各異……
眾人跪了有約近兩個時辰,終於結束了今日的拜禮。
隻見顧昭儀與婉昭儀兩人出了殿門,便朝同一個方向而去,剩下的幾人則是各走各的,一路無話。
嫻妃剛一回到寢殿,便見侍女過來稟道:“娘娘,顏府的大小姐下午親自來說是有事想請見娘娘。奴婢將人打發走時,她留話說晚些時候娘娘回來了,她再過來……娘娘您看……”
“顏子晴這個時候來找本宮,不過是為了想在宮中尋個落腳點罷了。隻可惜,她這如意算盤卻是沒有打準,本宮如今都是自顧不暇,哪裏分的出心神去管顧別人……”
如今端王大權在握,一旦新皇登基,這宮裏能留得下,怕是也就隻有德妃、嫻妃、慧貴妃、以及懷著身孕的婉昭儀四人了。
隻可惜他們就算被尊為太妃,也享受不到什麼禮遇,畢竟她們的死對頭寧貴妃,可還在宗人府裏,隻要端王上位,寧貴妃便是實打實的太後了,這份尊榮可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
就算先皇在位時曾下旨,貶黜,但自古母憑子貴,更何況當時的情況本就混亂,朝臣也頗有微詞,如今宮中生此大變故,更是難以說清。
隻怕端王登基之日,便是寧貴妃回鑾之時,到時候,這大周的天下,還不是他們母子二人說了算。就連那押解在天牢中的逆反蕭鈺軒,到時候都說不定會以什麼名義又正大光明的重回世人視線。
而這其中德妃,又育有子嗣,自是要遷到敬王府上與孫兒蕭鈺琛同住去的;而慧貴妃雖是得皇上榮寵,但畢竟資曆尚淺,還不夠格留在宮中掌事,也就能頂著個太妃的名頭到西山寺去頤養天年了。
此生僅剩青燈相伴……
至於嫻妃自己,怕是連落腳之地都要沒有了。
“那晚會兒她再過來,奴婢便尋個事由將她送走便是。”侍女見嫻妃久未搭言,隻緩聲應道。
“也不必,既然來都來了,本宮便就見見,也看看她這葫蘆裏還能賣出什麼藥來。”
若是放在以往,憑著嫻妃的性情,她肯定不會讓顏子晴踏進她這裏半步。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能利用到一點有效的資源,就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主仆二人說話間,便聽外麵來了宮人想報:“啟稟嫻妃娘娘,顏府大小姐求見。”
“不虧是相府的前進,手眼的確靈巧的很。”嫻妃看似隨意的念了一句,實則卻是心下暗想,這顏子晴跟蕭思卿身邊伴讀這麼多年,怕是對一些事情早就有所估量,隻是不是她今日來找自己所為何事。
“聽聞嫻妃娘娘來自大渝,不知可曾聽聞一舞,名為銷魂香?”
顏子晴也不拐彎抹角,嫻妃聞言倒也沒有去追問她要此物何用,而是直接給了侍女一個眼神,從她那裏接過一個精致的小瓷瓶遞到了顏子晴的手中。隻留給顏子晴一記曖昧不明的笑意。
顏子晴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與嫻妃達成了共識,此時握著嫻妃給的東西,手也暗自緊了緊。
“那就先謝過嫻妃娘娘了。”
“都是利益交換罷了,何談謝不謝的。”嫻妃此舉自是表明了誠意,自然,日後若是她有落難之日,也尚能尋顏子晴相助一臂之力……
顏子晴此來這裏,並沒有刻意避人,所以端王那裏很快就得了消息。
隻不過端王此時並無心關注她們女人家的小心思。
因為他剛剛收到了大渝命人送來的信件,上麵寥寥幾字,卻是看的端王眉目緊鎖。
“蘇總管,傳本王旨意,宣顏相即刻覲見。”
“是,奴才這就命人去宣旨。”
“記住不要驚動其他任何人。”
“奴才遵命。”蘇總管應下了端王的話,隻見她剛走出正殿,便朝一處暗閣走去。
過了好些時候,才見他回來。
端王知道蘇總管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便也就揉了揉太陽穴,閉目養神起來。
自從政變,他幾乎是沒有一刻著閑的光景。
而他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趕在他那唯一的皇弟蕭憶安回朝之前,登的皇位,到時候,就算他有心爭位,也將師出無名……
遠在隴南的顧十一在收到都城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時,已經是大渝離開的第二天。
就連顧十一也根本查不到大渝的行蹤。
雖然他早就料到蕭鈺軒有心發起宮變奪位,但卻從未曾想他竟真做得出弑君之舉。而比這更令他震驚的,則是憑空冒出來的端王……
整個大周的朝局,越發撲朔迷離,顧十一隻要一想起,那個害他全軍七萬將士死無葬身之地的幕後黑手還苟活於世,甚至奪得皇位,就讓他心如刀絞。
十幾年了,這些仇是該一並清算了!
皇上的意外駕崩,完全擾亂了顧十一原本的計劃。他也深刻的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傳我密信,與大秦止戰,待皇上喪期一過,立即籌辦我與九公主的婚事!”
“可是主子那邊?”
“我能拖上一日,便算一日。”顧十一麵色決然道。
對於宮中生出的些許變故,遠在隴南的顧十一也都隨時關注著,畢竟值此多事之秋,任何事都容不得出現任何披漏……
按著時間推算,千機藥此時也該到了。
隻是顧十一至今還沒有收到慕白傳回的任何消息,不禁令他有些心生疑慮。
“慕白上次一次傳信回來時什麼時日?”
“啟稟百裏公子,是前日巳時。”
“時刻盯著,一旦收到慕白來信,第一時間拿來給我。”顧十一雙眉微鎖道。
“是。”
“兄長,外麵下雪了,我好害怕……”
顧十一原本陰沉的麵色因著一個少年進門而變得稍有緩和。
隻見他悉心為撣了撣她身上的雪花才和聲說道:“怎麼不好好在屋裏待著?”
“柴兒想和兄長在一起。”
這個名叫柴兒的女子,就是當初顧十一在南坡救下的女子。
根據影衛的查探,這女子並非附近村落中人,而是被人販子拐來的,隻不過因隴南驟降暴風雪,令人販子原本的暗路被大雪封住,所以沒法通行,為了保障他們自己的口糧充足,才不得已臨時將他扔下,任其自生自滅。
隻是不曾料想,這女子在這附近轉了一日光景,最後自己走到了南坡這裏,更是遇上了顧十一……
在得知這女子來曆不清的消息時,顧十一也曾有過動搖,畢竟他們的身邊並不適合帶著女子同行。隻是這人畢竟是因為他們而受的傷,也不有就此不管之理……
還記得在雪崩之後的第七天,慕白正為顧十一進行最後一次清理寒氣的針灸。柴兒在外麵找了一圈不見顧十一的蹤影便一路尋到慕白的房裏。
那女子才剛一進門,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就連慕白見了也是一愣……
正當慕白想要開口詢問之時,隻見那女子突然一撲上了顧十一的床榻,一邊擦著麵上的淚水,一麵將自己岑弱的身子撲在顧十一的胸前。
嘴裏還念念有詞的嗚咽著:“兄長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似是乞求,又似傾訴。
她那無助的神態,不知何為突然與曾經年少的自己兩相重疊。
當年,他也是在那樣一個雪夜,環抱著義兄的屍首,一遍又一遍的卑微的乞求,乞求他不要留下自己一人背負這七萬將士的血海深仇。
或許就是因為這一個似曾相識,就讓他輕而易舉的動了惻隱之心。
將這樣一個本不該留下的來曆不明的女子給留了下來……
顧十一感受到胸口衣襟透過來的冰冷觸感的瞬間,隻覺得心底的某處竟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雖然隻是一下,卻也令他對這女子的去留有了決算。之後,便再未曾提起過要將其送走的事情……
而慕白,也在那日離開。
“兄長……”
“嗯?”正在失神的顧十一被柴兒喚了一聲,才低頭看向身側的女子,隻沉聲問道:“怎麼了?”
“兄長是不是在想珣王殿下和慕白公子?”
“嗯。”
“兄長不要擔心,還有柴兒陪你。柴兒不會離開兄長的。”
“等你身體養好了,想去什麼地方?”
“我要一輩子都留在兄長身邊,哪裏也不會去。”
顧十一想過很多個答案,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回答。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將要在哪裏……
“你不想去找自己的家人?”
顧十一徐徐善誘的問著,隻希望他能給出一個正常女子該有的回答,這樣他也好給他安排一個最為正常的環境,讓她盡快回家。
可是柴兒卻好像看透了顧十一的想法一般,隻瞪著一雙霧氣蒙蒙的大眼睛,一字一頓的回道:“柴兒不要家人,柴兒隻要跟在兄長身邊。”
女子見顧十一眉頭微蹙,隻伸著小手覆在了他的眉間,輕輕推開了顧十一皺著的眉頭,雙目微垂道:“如果兄長覺得我是個拖累……”
顧十一看著身前的女子,竟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或許是他想的太多,也許一切順其自然便好。
“等你想要回家的時候,告訴我便是。”
女子聞言,不禁跟著嘴角微揚。滿麵笑意。
才過了兩天,影衛就又一連送來了數份加急信報。
第一份,來自慕白,說的是千機藥已經去了酆都。
第二份,則是來自宮中,第三份,來自大秦,上麵隻有寥寥幾字,卻令顧十一異常凝重。九公主不治身亡……
就在這三封信報接踵而來之際,蘇北軍的戰報也傳了回來。
西境戰事吃緊,大渝動用了三十萬大軍作戰,蘇北軍不過十五萬人,此戰將士死傷慘重……
顧十一每接到一份信報,麵色便沉重一分,如今整個局麵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但凡打破任意一方的平衡,都將是不可預計的後果……
四國混戰一觸即發,極有可能會成為九州戰亂的最大導火索……
除去這些,最令顧十一焦躁不安的,還是千機藥。
一旦他真的使用搜魂術,那他自己的安危也就被拋之腦後了……
搜魂術,唯有其大夏的祭司才有能力施展,可施行此術的唯一條件,便是將來者的全部功力廢掉,而後稱其意識與體力都最虛弱的時機,操縱其意識,而後憑借來人與被尋人的感應,感知其所處之境。
可是這搜魂術一停止下來,來人的功力卻是再也修複不回來,對於千機藥這樣的絕世高手而言,若是廢掉了武功,恐怕連常人都會不如……
他身上大大小小受過的傷,並非不嚴重,而是因著有深厚的內力護體,平日並不顯露罷了,可是一旦他失去了所有的內力,那他就不單單是失去武功那麼簡單了,而是所有的傷病都會齊齊複發,最終許是連個廢人都還不如。
這也正是顧十一所憂心的重中之重……
他可以為了花溪草甘願舍去一身修為,可是他的命又要讓誰來救?
“挑出一隊人馬收拾行裝即刻隨我出城,其餘人等繼續留下搜山,絕不可放過任何一處。”
“是。”
顧十一將影衛的大部隊都留在了這裏,為的就是希望能夠給找到花溪草下落的幾率更大一些。
而他本人,則是要親自趕赴大夏的戰場。
與此同時的大夏,千機藥已經成功與青鸞會麵。
青鸞依舊一身黑袍遮身,除了能看到她的個頭清瘦之外,便再看不到她的任何地方。
千機藥此來也沒有與她繞彎子的意思,隻直接了當的詢問其搜魂術的用法。
青鸞的聲音十分清冷,但麵對千機藥卻是畢恭畢敬。
“珣王殿下既然已經知道了搜魂術,就應該知道,一旦使用此術法,將麵臨著什麼樣的風險。”
“本王隻想知道。”
“青鸞提醒珣王殿下一句,這搜魂術,運用的共靈之理,簡單來說就是靠兩者的心靈感應來確定對方所在的地方一記所處的情景。兩人越為親近,術法則越靈驗,反之則是效果甚微……”
“嗯。”千機藥應的一聲,算是對青鸞的話有了確定。隻示意青鸞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珣王殿下都已經知曉,那奴婢也就沒什麼好說。還請珣王殿下稍作,我去請大祭司過來。”
青鸞雖然替代了伊娜兒成為假的大夏公主,但這搜魂術卻非她所擅長,而是大夏的祭司術法最為精湛。
放眼整個九州大陸,也唯有這大夏祭司一人,能夠做到如此。
千機藥早在看到書文的時候就已經作出了決定,此時隻待大夏祭司實施術法而已。
青鸞出去了約有一刻光景,隻見她帶了一位身著七彩羅緞的高挑女子而來。
此人一雙明眸微帶星光,眉間也盡是厲色。精致的五官比起花溪草來絲毫不遜色,甚至更因深邃的麵部輪廓而顯得略帶幾分異國色彩。
如若仔細看去,還能發現她的眸子竟然並非棕黑之色,而是帶著隱隱綠光,如同祖母綠的寶石一般。
千機藥打量來人的瞬間,這女子也在打量著他。
“珣王殿下,這便是我們巫城的祭司,司徒卿。”
“素聞東周珣王殿下英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比傳言更甚。”
大夏是一個民風相對開放的地方,司徒卿貴為大夏祭司,自然習慣了高高在上,就算麵對千機藥也絲毫不知收斂為何。
大夏是個以武為尊的國度,隻要你有足夠的實力,便可以受人尊敬,被奉為尊者。無疑司徒卿就是這樣一個習慣了被人讚美與敬畏的人……
千機藥對於司徒卿的輕佻之語,並未理會。隻冷眼掃去,沉聲問道:“如何使用搜魂術?”
“珣王殿下急什麼……”
司徒卿的話還未說完,青鸞就先一步將話給攔了過來,隻身子朝前探了半步,一副將司徒卿擋在身後的姿態,對千機藥回道:“珣王殿下請勿心急。這搜魂術,並非一般術法。就算有大祭司親自操作,也尚許兩日籌備時間。望珣王殿下稍安勿躁,一切以安全為重。”
司徒卿似是有些不喜青鸞搶了她的話茬,隻款步繞過青鸞,走到了千機藥的身邊,就要坐下。
誰料她才剛一過來,人還未等站定,千機藥便起身而走。出門前隻留下一句:“兩日後,本王再來。”
司徒卿看著千機藥遠去的身影,雙眸微眯了一瞬,嘴角也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