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兩副麵孔

“子晴,禮服都準備好了,過來試試吧,大家都在客廳等你呢!”

說話的正是顏相夫人。

顏子晴眉宇間閃過一絲蕭條與落寞,卻掩飾的極好。

今日是柳府前來下聘的日子。

雖然當初皇上開口延遲了這樁婚事,卻非取消,如今朝局越發動蕩,顏柳兩家的人更是急著促成這樁婚事,以穩固兩府在朝堂上的地位。

相府中人頭攢動,距離家宴正式開始隻剩半個時辰的時間,精心打扮後的顏子晴一改之前的小女兒家姿態,全身都散發出大家閨秀之態。

顏子晴隨顏相夫人一起走到前廳,不由自主的都停下了腳步,隻見廳內燈火通明,高堂之上還坐著兩位老人。

老爺子白發高束,仙風道骨,不怒自威,確有家主風範;老婦人氣色紅潤白發盤起,頭戴金簪,慈祥和藹之餘多了些主母威嚴。

顏老相爺一見自己的乖孫女出來,當即笑著喚到:“我們子晴長大咯,果然出落的比她娘親還亭亭玉立呢。”

顏老相爺此刻哪裏還有往日的相爺威嚴,單是一個慈愛的祖父而已,雙眸盡是寵溺與憐愛之色。

若說顏子晴在這府中還能有什麼仰仗,多半也就剩下一個還算寵愛她的老太爺了。

隻可惜這顏府上下皆是人精,老太爺所謂的寵愛,也不過是在於她能為顏府盡多大的力罷了。

畢竟顏子涵那個二小姐,是個庶出的血脈,骨子裏的卑賤總歸是改不了的,比不得這嫡女的風采,這不,今日顏子晴一亮相,老太爺就高興的合不攏嘴。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看錯人!

“祖父就願意打趣子晴。”顏子晴擺弄這手中的衣袖,一時間竟有幾分害羞之意。

顏老相爺看著顏子晴的模樣,隻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笑著。

相爺夫人也拉著顏子晴的手,滿臉寵愛的說道:“真是個傻丫頭,來,坐祖母這裏。”

顏子晴輕輕地依偎在祖父祖母的身旁,一時間一家人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還有兩盞茶的功夫便是晚宴了。但此刻的顏子晴和所有顏家人卻還不知道,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上演,這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正向他們逼近……

此時的顏子晴身著藍色暗紋華服,烏發蟬鬢,娥眉青黛,姿容秀麗,天蠶絲的繡片給整套衣服增添了幾分嬌美卻不嬌媚,趁著她的容貌越發清秀幾分。

就連平日並未見得有多待見顏子晴的言行,此時看著顏子晴的目光不由更多了幾分讚賞與感歎。看來比起識人斷物的本領,他照壁老太爺還是差了些。

“父親,時辰已到,賓客已在等候。”

顏老相爺見顏肅親自過來,便與老夫人一同起身,朝外走去。而顏子晴則是乖巧的跟在二老身後。

隻是此時,門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卻沒有引起任何侍衛的注意,可見此人武功不凡。

院外早已熱鬧非凡,京中官宦,以及商界達官顯貴皆來拜訪,可見顏府的地位在京中的地位絕非浪得虛名。

一陣喧囂過後,顏相為首的顏家一行人已走進正廳,隻見眾人皆起立,注視著顏相與顏老相爺夫婦等人落座主位,方才入座。

“今日不過是一場尋常家宴,還望各位勿要拘謹!”

顏子晴看著麵前諸多前來為她恭賀的人,隻覺得異常欣喜。當即也回以顏相一個燦爛明媚的笑臉。

隻見她柔聲說道:“子晴今日便為大家獻上一曲,以表謝禮。”

言罷便見她端坐在早就準備好的琴前,彈奏起來……

說起來這也是柳仁傑真正意義上的與顏子晴的第一次見麵。

翩翩少年與亭亭少女,即便沒有過多的交集,但他們隻要坐在那裏,便會不自然的成為眾人目光落下的焦點。

顏子晴一曲彈罷,周遭眾人皆是連聲叫好。

就連柳仁傑也不自然的將她與那些平日裏見慣了的朝臣貴女比較起來……

也許是因為顏子晴的笑容太過清純簡單,所以才令見多了大家閨秀的柳仁傑對她印象更深,讓他這個流連花叢的老手都跟著情迷幾分。

總之顏子晴生日宴上的這一曲,不但驚豔了眾賓客,更是在柳仁傑的心裏落下了一隻影子……隻不過當時的他還沒有意識的到罷了。

晚宴進行到一半,顏子晴終是受不住煩悶,隻想偷偷溜出去透透氣。

豈料她這一走便就入了別人的圈套……

如若說一個人想要藏匿在相爺府而不被發現,或許還有十分可能,但若說,一個人想要再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顏府少主顏子晴帶走,那就絕對是天方夜譚了……

所以暗處的人影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顏子晴心甘情願與他走的機會。

隻見顏子晴身後跟著的兩個侍女一直隨著顏子晴在後花園裏轉著,豈料顏子晴走的好好的,突然腳底一滑,踩上一顆石子,當即跌倒在地。

侍女們一見顏子晴摔倒,頓時慌了心神,隻連聲問道:“大小姐,您有沒有傷到哪裏?”

“就是腳好痛,好些有些不敢動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大小姐您先忍忍,奴婢這就去叫人過來。”

另一個蹲在地上的侍女,也隻是小心的安慰著顏子晴,並不不敢貿然動手,生怕她會傷了筋骨。

此時暗處的黑影,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人便徹底消失不見。

待侍女找來府上的大夫時,隻見顏子晴一直強忍著淚水在眸中打轉。

大夫看了看顏子晴的腳腕,隻沉聲說道:“大小姐這是崴腳了,舊傷複發,需要正骨之後休養幾日才行。不過現在您還得忍忍,我給您將這筋骨複位。”

“嗯。”顏子晴咬緊牙關應了一聲。

待大夫處理好這一切,顏相夫婦也聞訊趕來,見顏子晴傷的並不厲害便也沒有過多在意……

此刻顏子晴的房間內,氣氛壓抑的可怕,顏子晴也不複之前溫順之色,隻剩下滿麵的不耐煩。

“方才那地上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路怎麼會有石頭擋在中間?府中養著這麼多人都隻是出氣的不成?”

“大小姐息怒,奴婢這就出去探個明白。”

“還有,去把我的琴取回來。”

“是。”這些一直跟在顏子晴身邊的侍女早就習慣了她人前人後判若兩人的模樣,隻是對此亦是不敢有半句多言。

平素看似溫文爾雅的顏府大小姐,也就隻有在眾人麵前才顯得這般斯文,可是暗地裏,顏府上下的人卻都領教過她的殘暴與狠厲。

就拿幾天前給她送衣裳的侍婢來說,就因為來時太匆忙落下了一根飄帶,就被她罰去淨房做起試水的事來。

隻不過這水卻不是尋常的溫水,而是她特意命人備下的冰水,莫要說是整個人進去,就是將手置放在裏麵,都如同刺骨一般的冷澈……

可想而知,那侍女整個人進去該是什麼樣的情形。

因著顏子晴整人的方式總是千方百計,又從不見什麼皮外之傷,所以下人們更是怕的厲害,也無一人敢言談及她……

顏子晴身邊的侍女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見她身後跟回來一個上了年歲的老者,自打進了顏子晴的房門便戰戰兢兢,目光也躲閃的厲害。好似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他便是負責清掃院子的?”顏子晴雖然年紀小,但渾然天成的氣勢卻非常人能比。

此時她秀美一簇,人便換上一副陰冷之色。

“大小姐饒命,小人知錯……”老者一見顏子晴的神色變化,就知自己怕是攤上了大事。

隻不過還不待他將話說完,顏子晴便含笑問道:“饒命?本小姐何時說過要你的命了?真是無稽之談。”

“大小姐……”

“看你的年歲也大了,想來這打掃庭院的事情也不適合再做,如此倒不如換個別的清閑事,也免得外人見了,說我顏府不是。這樣吧,西門那邊還卻一個守夜人,不如你就去那裏領分差事,如何?”

老者見顏子晴並非要責罰他,隻當是太陽從西麵出來了,當即連聲應道:“謝大小姐……”

“下去罷。”

侍女們本還在想不通,為何顏子晴突然轉了性子,但卻被顏子晴接下來的舉動徹底震住。

隻見顏子晴在那老者起身的瞬間,突然猛地朝他雙膝甩出數道銀針,隻冷笑連連的說道:“既然隻是守夜,這腿不用也罷。”

老者在被銀針刺穿腿彎的瞬間隻當即跌倒在地,嘴裏也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沒有本小姐的命令,這銀針誰也不準取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送他去西門罷。就說他年老體弱,腿腳越發不靈便了,本小姐特送他去西門養老的就是。”

“是。”侍女們早已被顏子晴的雷厲手腕嚇到,此時就算同情這位掃院子的老頭也不敢都言半句,隻能趕緊叫了幾個男丁過來將人拖了出去。

隻是他們人才散了沒多久,顏子晴麵上的笑意卻也突然僵住,而後便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隨著顏子晴吐血昏厥,外麵的晚宴也就此結束,顏相一家聞訊急聲趕來,賓客也都紛紛散去。

聽聞顏子晴突然昏厥的消息,散了的賓客們也都私下討論著今晚所發生的一切,有些人說顏子晴三番兩次出事,本就是不想同意這門婚事,也有人說顏子晴出事是被人暗害,破壞兩府聯姻……

一時間眾說紛紜,但誰也不知道在顏子晴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顏子晴的房間圍滿了眾人,顏肅站在一旁,神色嚴肅,渾濁的雙眼強壓著一觸而發的怒火;相爺夫人坐在顏子晴的床邊焦急的等待著大夫的診斷結果;

隻淡淡站在一旁看向顏子晴的目光中有著難掩的疑惑,卻也想不出為何顏子晴會突然吐血。

啟稟相爺,大小姐之所以吐血昏厥,似是中毒所致,雖然大小姐此刻脈象平穩,氣血通暢;但大小姐的血中卻有毒液,若是三日內還查不到大小姐中的什麼毒,隻怕性命堪憂。”府中大夫此時麵色如灰一般的低聲稟道。

顏相聽後,麵色一緊,卻也不動聲色。

“子晴現在沒事就好,不知她何時才能醒?”

“依大小姐目前狀況來看,少則半個時辰多則一個時辰自然會醒,如若未醒,隻怕不妙。”

顏肅聽罷此言,便遣散了眾人,讓顏子晴好好休息。隻留一名顏子晴的貼身丫鬟在此伺候,並吩咐丫鬟人醒立即通知。

相爺夫人跟隨顏相走進書房,看向顏相深沉的目光,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老爺,你也覺得此事另有蹊蹺,是不是?”

顏相雙手負於身後,麵無表情,未做任何回答。

此刻的他早已不見之前的渾濁目光,剩下的隻有精明強幹。

而曆經磨礪的麵龐卻依稀散發著絲絲寒意,整個人都被籠罩了一層陰暗的色彩。

“這婚,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沒有狂躁,沒有憤怒,就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顏相略發冷澈的聲音隻是吐出那樣簡單,平淡的幾個字,卻讓聽到的人感受到了千斤的重量。

相爺夫人知道,顏相這是下了狠心了,怕是顏子晴當真成了一具失手,抬也要抬進柳府的大門。

與此同時顏府的東廂房中,柳仁傑一襲明藍色底紋的錦袍,墨發高束;如墨的雙眸仿佛含著春風一般,讓人覺得和煦而又溫暖,卻也讓人看不透那明眸後到底藏著怎樣的情愫。

明明似是溫潤公子,可偏生又一副風流相。

“仁傑,此番去那顏府,你可看出些什麼?”

“顏府三代為相,家底遠比我們看到的還要深些。”

“哦?那顏家的小丫頭不過是彈奏一曲,你就看出這些?”

“顏府嫡女,原本以為是個不受寵的獨苗,如今看來,那顏家的老太爺倒是對她寵愛有加,若我沒猜錯,這顏府,真正的當家人,還是那老太爺吧?”

“不錯,顏相父子看似實權在握,但實際還是要聽老太爺之令。”

柳大人與柳仁傑聊了許久,多是在探討這顏府的。畢竟這門親事關聯眾多,容不得半分馬虎。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顏子晴的房間中氣氛更是詭異異常,顏肅一雙深沉的眸子也時刻提醒著眾人,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距離大夫之前所說的半個時辰早已過去,顏子晴卻還絲毫沒有清醒的痕跡,依舊麵部蒼白、睡顏如花,就那樣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仿佛一個誤入人間的仙子,靜謐而又安詳,卻總讓人覺得稍有不慎她就將消散而去。

顏子晴昏迷至今已經一個多時辰,大夫此時正搭著顏子晴的脈搏,隨後便抽出銀針紮向顏子晴身上幾個要穴,卻見顏子晴依舊毫無反應,大夫便歎息不語。

顏肅夫婦以及眼睜睜的看著顏子晴也無能為力,徒留一室寂靜。

當大夫收手的一刻,所有目光都射向他;大夫略有緊張的聲音卻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所有人。

啟稟相爺,屬下學藝不精,大小姐雖然沒有性命危險,卻全身穴位已無任何知覺,怕是此生便是如此了。還請相爺另請神醫。”

顏肅輕輕坐在床榻邊,輕撫顏子晴的麵頰,眼中充滿了疼愛與不舍,自言自語的說道:“子晴,爹一定會請來最好的大夫給你醫治……”沙啞的聲音,似乎是輕輕的傾訴,又如同淡淡的安慰。

對顏府未來而言,顏子晴遭此意外,確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

但顏肅畢竟是顏府相爺,更是一家之主,即便悲痛萬分,卻也不會沉浸在哀傷中無法自拔。更何況,與柳府的婚事更半分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