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主子。”被影衛從城門處帶上來的輕騎此時一見千機藥的麵當即就端跪在地。
“怎麼回事。”
“啟稟主子,指揮使大人有令,三千輕騎死守城門,絕不放出一兵一獸。”
“指揮使?”千機藥心下狐疑卻是沒有多言,他倒是不知他座下輕騎何時多了指揮使這麼個角色?隻是當下這都不是重點,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是關鍵。
輕騎見千機藥麵色冷肅,並未有打斷他的意思,當即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其中自然包括花溪草是如何號令三軍的都交代個清楚……
千機藥的麵色一直不曾變化,好似輕騎所言與他並無太大關聯一般。然而他袖中不斷摩挲的手指卻是顯露著他此時思緒的飛速變化。
他到底是誰?為何又會與蘇嫣然牽扯上關係?
“帶孟寒來見本王。”千機藥的話是對影衛說的,話音落地,影衛的身影就已經沿著城牆縱身飛躍。
而輕騎還跪在地上,等待著千機藥的命令。
“一盞茶之後,帶人撤離城門口。”
千機藥的聲音如同凜冽的寒風一般帶著不容忽視的冷意。
自從他出現在這城關之後,好似整個風向都跟著發生了改變一般。明明危機的時局,就因為他的出現,仿佛瞬間便被穩定下來……明明從始至終他還什麼都沒有做也沒什麼都沒安排,但就憑他站在這裏,就是莫名的有著能夠令人心安的力量。
“末將孟寒,參見家主。”
“若是這裏被夷為平地,你能守住瓜爾佳城幾日?”
“三日,已是極限……”孟寒與千機藥之間的對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不會多有半句廢話。即便千機藥此時擺在他麵前的是一道巨大的難題,他也不過是心思微凝就認真回答,絕無半分拖泥帶水……
“三日?”千機藥的聲音依舊冰冷,但是微揚的語調卻讓人覺得好似帶著幾分情感。然而隻有孟寒明白,他這不是再疑問,而是要肯定。
“三日。”孟寒的話音落下,千機藥便朝影衛掃了一眼。
隻見影衛瞬間領悟,當即朝空中放了一記信號煙,而後便見千機藥等人瞬間從城門一躍而下,淩空落在距離蘇北軍不遠處的空地上……
幾乎是在他們落地的瞬間,身後就傳來陣陣戰馬的嘶嚎聲。緊跟著便是滾滾濃煙飄散,空氣中都跟著彌漫起屍體燒焦的味道。
漫天的火光如同衝天的火龍一般迎風飛舞,僅有一門之隔,城內城外卻是兩重天……
輕騎早在半柱香之前就已經聽從千機藥的命令悉數撤出,幾乎是在他們抽身的瞬間,駐城軍便瘋了一般的衝至城門處妄圖打開城門,將發狂的鐵甲戰馬引致大周蘇北軍哪裏……
但他們卻不曾料想,幾乎是在輕騎離開的瞬間,城樓上忽然潑下無數火油,他們還未等來得及反映,整個城中就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戰馬的咆哮聲,駐城軍的尖叫聲,聲聲淒淒慘慘戚戚,所有的一切都被無情的火龍所淹沒。大火足足燒了近一個時辰才堪堪平息……隻剩些許房梁枯木還帶著點火星。
當大渝邊境的北城門打開之時,這個百年的大渝城關已經成為一片廢墟……除了燒焦的碳屍之外,再無其他蹤跡……
蘇北軍此時停駐在距離城關不足百米的位置,千機藥與孟寒幾人站在矩陣的最前方。而影衛則是在城門處不知忙活著什麼。從這裏看去,隻見他們好似在洋洋灑灑的鋪著什麼東西一般。
“三日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必須帶兵返回瓜爾佳城。記住本王說的話,無論發生什麼,必須回城。”
“是,末將領命。”孟寒聽著千機藥重複的無論發生什麼這幾個字,隻覺心底一陣煩躁不安……卻也隻能領命應下,無條件的服從,是他作為親兵的第一準則,誓死不悔。
千機藥從影衛手中接過長弓,隻見他搭上了一支火箭便朝那城門處射去,當那箭身落地的瞬間,就見一道耀眼的火光瞬間迸發,緊跟著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炸裂聲……
當眾人再回神時,眼前已經塵土飛揚一片蒼茫。
不少受不了這灰塵刺激的人都跟著咳了起來,然而站在最前端的那幾人卻是從始至終連眼睛都未曾眨過一下……
他不明白那一場大火本就已經將城內燒的幹淨,此時為何家主還要大動幹戈的將這城樓都一並炸掉?
然而他對此也隻能想想罷了,並不敢真的問出聲來。
反倒是千機藥破天荒的說了一句:“大渝的門以後由我大周來守。”
說完這話,就見他人已經大步朝前走去……
大渝這所謂的護國大門,其實不過是倚仗著自身所在位置的優勢,憑借兩側山巒與密林而興建起來的。所以它東西兩側都為石牆,唯有南北各三道城門配有重兵把守,其中北門最盛。
說到底,這北門就是抵擋大周來攻的最佳屏障,而身後的南門則是通往內城的最後一道關卡……
此時這城關被千機藥這麼一炸,瞬間大渝的處境就變得尷尬起來。好似一座沒有籬障圈護的院子一般,登時四敞大開。
“把他們兩個帶回行宮。”千機藥踏入被夷為平地的大渝大門時,唯獨留下這麼一句話,便徑直穿過城關一路朝南門方向走去……
至於蘇北軍則是再此原地紮營,等待著新一輪的挑戰……
千機藥一走,他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朝孟寒低聲問道:“將軍,我不明白家主他……”明明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一勞永逸,為何還要他們苦苦征戰了二十幾個時辰去攻城?
他想問什麼,孟寒自然清楚的很。不待他話說完,就見孟寒腳步一頓,麵色也跟著沉重幾分。
“你可知曉家主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保全我們?若是你知他之心,便不會問出這話來。”孟寒的年齡比他要大了近十歲,可以說是他一手將他帶起來,調教至今的……
他對他除了恭敬與崇拜更多了幾分亦師亦長的感情來,否則他也不敢問出這話來……
隻是他從未見過孟寒如此肅穆的神色,一時間人也愣在原地,沉沉思索起他這話中的分量。
“保全他們嗎?”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明明開始就可以用這樣的辦法取勝,卻偏偏要讓他們征戰了那麼久,卻在最後即將攻入城門取得勝利的一刻而以這樣的方式了結……
如果他有幸親眼見到城內的情景,或許他便會明白千機藥為何會有如此決定……
隻可惜,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城內那成千數萬的戰馬是以一種什麼樣的癲狂方式在對駐城軍發起著進攻,他也不知道三千輕騎到底拚勁了多大的力量,才能擋住那數十萬計駐城兵的攻擊,而死守城門不放出一人一獸……
總之,大渝十五萬駐城軍,就這樣再未曾與大周蘇北軍一兵一卒交手的情況下,全軍覆滅,甚至死無全屍……
除了親自經曆過這場浩劫的人,再也沒有人知道,在那個平凡的夜晚,到底發生過什麼……
對於他以及那些幸存的蘇北軍而言,他們看到的不過是他們的家主如憂神降的出現,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大渝城關。至於在那一門之隔的城中到底曾發生了什麼,則是都隨著那廢墟一同被淹沒罷了。
孟寒先一步走開之後,心底的思緒久久不能平複……他此時腦海中滿是那個年輕男子的身影,他實在想不通,這個名叫九公子的男子到底是以怎樣的毅力而在那城中死守了這麼久?
三千輕騎直麵十五萬駐城軍和那發了狂的成千上萬的野獸,他甚至不敢想象當時的情況是有何等慘烈……也不敢想象,如若沒有九公子帶著他們的殊死一搏,那此刻蘇北軍會是怎樣的下場?
“千機藥,你是不是瘋了!”顧十一突然出現在千機藥回城的路上,他那一身將人裹得嚴實的白袍顯得整個人都異常神秘,如若不是他此時的語調太過激動,恐怕世人都會將他看作是遺落凡間的仙使。
而千機藥對他的出現卻是絲毫不感意外,反而平靜的很:“既已如此,便無退路。”
“就算大渝按兵不動,漠北以外的各個番部的人也不會放過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顧十一的聲音不再似之前那般激動,但他此時的神色卻是更加凝重。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現在我隻想找到她,然後帶她回家。”
“現在走,或許還來得及。”顧十一幾乎是從未用過如此認真的語氣同千機藥講話,氣氛一時異常沉重,就連影衛都感受到了顧十一身上所散發的那種壓迫之感……
那是一種有異於千機藥的威壓之氣,它更像是一種魔力,一種令人隨之同息的魔力,然後令人不得不跟隨著他的喜怒而走……
“現在走,還來得及。”顧十一再一次重複著口中的話,音色也變得更加低沉。
影衛的目光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顧十一所吸引,如若仔細看去,還能發現他們的眸光竟有些呆滯……
“她生,天下興,反之,這天下陪她覆滅也罷。”
如果說顧十一來時還存著幾分僥幸的心思,隻當千機藥今夜所為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那現在他便是徹底看清了千機藥的決絕。
大渝國門被毀,先不說大渝會如何,就是漠北一代的各番部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比起所謂的政治,他們更在意的絕對是大渝這片土地上世代守護的秘密。
“那些番部遺族的實力遠不止表麵上的那些,就是江城,這一次也不過是在試探罷了,根本沒有真正動手。這些你不是不知道。”顧十一一直都知道花溪草對千機藥而言是有多麼重要,但他卻也不不曾想過,他會瘋魔至此,當真要為了她而顛覆這天下……
“這本就是我要做的事,隻不過早一日晚一日罷了,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強加於她些許惡名?”即便顧十一不說,但千機藥也知道他此時心中所想。也許不單是他,所有人或許都認為他此舉不過衝冠一怒為紅顏,大有隻愛美人不要江山之意……
但他們卻未曾想過,即便沒有花溪草出事,他遲早也是要對大渝動手的,九州也是要一統的,聖器更是勢在必得……既然如此,現在他千機藥已經連自己的女人都沒能保住,那他便提早顛覆了這九州為她陪葬又有何不可?
都說紅顏禍水,其實禍水的從來不是紅顏,而是人心……
顧十一的與千機藥隔空對視良久,二人皆是沉默不語。他們都是了解彼此的,甚至隻是一個眼色,便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而這也正是顧十一所顧忌的。因為他清楚的在千機藥的眸底看到了深深的殺戮之氣,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暴戾,甚至是他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冷血與陰厲……
他甚至害怕,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千機藥會再一次控製不住自身的煞氣,為之暴走。
“蘇北軍能堅持多久?”最終終是顧十一妥協,既然攔不住他,就隻能護他……
“三日。”
“這三日,我會徹底清查大渝各個角落,但是時間一到,你必須返回大周,絕不再多留一刻。”
“我要的,是帶她回家。”千機藥的聲音裏有著不容質疑的狠絕,一如他與孟寒所言那般。三日,不過是一個最佳期限,但卻並非他千機藥的底線……
他的底線,從來都隻有一個,那就是花溪草。
“如果早知今日,當初我一定會直接殺了他……”如果此時有人問顧十一他生平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那他一定會開誠布公的說,後悔當初,沒有在端王府直接殺了蕭鈺軒這個敗類,也不會再惹出後麵這麼多的事端。
一想起當年舊事,顧十一的麵色也跟著陰狠起來。
“可惜沒有如果。所以,現在,你隻能祈求她平安無事。”千機藥相信顧十一此時所感所言都是認真的,但那又如何?先不說本就沒有如果,即便是有,誰有會知道,今天的一切還會不會發生?
花溪草失事的日子裏,旁人看到的是他不眠不休的憔悴與滄桑,但隻有千機藥自己清楚,他能確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感受的到,他們依舊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感受的到,她正在某處等他帶她回家,然後會將她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他的懷裏,真真正正,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
這是唯有他才能帶給她的安定與信賴,一如花溪草於他一般。
思及花溪草的模樣,千機藥心底終是有了片刻的柔軟,然而片刻之後,剩下的唯有一片蒼茫與荒涼……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弄丟她了,一定不會……
“行宮的結界最多還能堅持六個時辰,這三日,你要怎麼辦?”
“去王城。”
“王城?”
“嗯,蘇嫣然在我手中,她會有辦法。”
顧十一聽聞蘇嫣然的名字之時,麵色有片刻的凝重,但也隻是瞬間,便都消散:“你確定她會聽命於你?”
“她在乎的人,還在我手上。”千機藥又一次想起了那個來曆不明的神秘男子,再想想蘇嫣然之前的種種表現,他敢肯定,隻要有他在手,蘇嫣然就不會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