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嫣然,從小便被送進軍營中曆練,如今也終於到了掛帥上陣的時候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隻是不知大渝的鐵甲大軍是否又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
“外麵的人站了多久了?”千機藥自從今日與江城主一戰歸來,便棲身書房中不曾露麵。此時終見他有了幾分閑散之意,倒是格外關心起那一眾使臣來。
“啟稟主子,已有五個半時辰了。”
“動手之前,把他們送到該送的地方去。”
“是,屬下遵命。”影衛應了一聲,人便閃了出去,不足一炷香的功夫,書房外總是是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今夜的月色正好,所以才顯得千機藥的麵容稍有明朗,不似往日那般沉重,總之此時的他,終於露出幾分正常人的模樣了。就連身邊的影衛見了,都覺格外振奮……
自從花溪草出事,他們已經多久沒見到主子放鬆下來的模樣了?不要說是放手,就是連懈怠都沒有半分……眼看著千機藥就這麼日益消瘦,他們也隻能默默憂心罷了,卻也不該規勸半句。
“到底在哪裏?”千機藥的手中攥著一塊半圓的玉佩,低沉的聲線也啞聲響起,趁著著盈盈月光,顯得格外淒涼。
低啞的聲音猶如一顆沉入潭底的石子,雖然在這涼涼夜色中蕩起一串漣漪,卻是起不了任何的風浪……再磁性再好聽的話語也終歸消散在夜風之中罷了。
千機藥就這麼獨立在窗前,足足站了近三盞茶的光景,偶有月色散落,隻徒加了他孤寂身影的悲涼之氣,令人遠遠看了就心生距離……
“主子,子時三刻已到。”
“嗯。”
當千機藥再回身時,麵色早就如初,之前的那抹相思與孤寂之色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如若不是他手裏的玉佩還在,想來都不會有人把此時的他與方才那道身影混為一談……
就在千機藥話音落下的瞬間,隻聽整個大渝行宮都被生生震耳欲聾的聲響包圍,那架勢如有山崩地裂,就連房屋都跟著顫了又顫,大有隨之傾倒之像。
“怎麼回事?”大渝王上被突如其來的震響驚醒,瞬間眸色就陰鶩的滲人,秘衛首領現身後隻能低聲稟道:“啟稟主上,行宮那裏突然傳來一陣異響,國師已經朝行宮方向趕去。”
“調五千禦君鎮守行宮,除國師外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立斬。”大渝王上此時一身明紫色絲質睡袍,墨發披散於背後,陰柔的五官盡顯,整個人比平日更多幾分陰森之氣,一雙如同淬了毒的長眸更是閃動著異樣的光亮。
大渝行宮一陣通天巨響之後,整個行宮四周全都被炸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來,那溝深有三五米左右,寬近十餘米,完完全全的將行宮孤立了出來,生生沒留下一條出路……
當顧十一恒依詢趕至行宮時,奉命鎮守行宮的侍衛首領,簡直如見神邸,當即帶領眾兵將三叩六拜道:“參見國師,國師神明無疆。”
此時的顧十一恒一身白衣白袍,整個人都被那鬥篷蓋的嚴實,外人根本看不到他分毫麵色,隻有他手裏的錫杖發出聲聲悠遠的鳴響。
“江城主在哪?”
“啟稟國師,江城主已經回王城了。”
“派人奏報皇上,紫微星東移,位主宮變。三日內,大軍絕不能踏出國土半步。”
顧十一恒信手做了一個結,直直打向行宮方向,做好這一切,人便轉身而走,完全不理會段跪在地的一眾人等。直到侍衛首領帶頭恭敬相送,眾人才緩緩回神。
行宮之中,千機藥隨行帶來的輕騎早已換好了戰甲,所有人皆是一身金凱,手持利劍長槍。如若不是此時集結了人馬,隻怕眾人都要忘了阿離還混在其中……
千機藥掃了一眼阿離的方向,隻對影衛低聲命了兩句,便見影衛徑直走向阿離身前對她說道:“稍後會有人帶你去一個地方尋姑娘下落,這是輕騎專用的信號煙,一旦發現姑娘下落,立即點燃此煙,自會有人前往搭救。”
“是。”自從入了大渝國門,阿離就一直在等待千機藥下令搜尋花溪草的下落,但卻不曾想這一等竟是這麼多時日,甚至她都不住再想,自己要不要私自去查查主子下落,但又恐壞了千機藥的計策,如此反複煎熬了數日,才定下心來,且等千機藥的安排。
“這是保命香,如若遇上麻煩,或許它可就你一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使用。”影衛將手裏兩樣東西悉數交到了阿離手中,之後便不再多言一句,人也隱退一旁。
阿離緊了緊手裏的東西,心情不自覺的就沉重了幾分……主子到底在哪?珣王殿下如此大動幹戈,到底能不能將主子找回來?如若不能,那她們該怎麼辦?還有什麼辦法……
輕騎顯然是有著與阿離不同的任務,幾隊人馬分散後,便見他們四散而出,皆是朝著各個方向奔走,隻是須臾,偌大的行宮便隻剩下千機藥與影衛幾人,甚至連那些羅哩羅嗦的使臣也都沒了蹤影。
至於阿離,則是在輕騎退散後,再影衛的帶領下進了一處偏殿,不多時便被一青衫小童帶走……至於把她帶到哪裏,她自然也是不知曉的。
“顧十一來過了。”千機藥的話是肯定不是疑問,但影衛還是應道:“是,顧十一公子已經來過。”
千機藥對於影衛的話並未有任何的回應,隻在影衛話音落下時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大渝國門那邊因為聽到城中傳來的聲響而徹夜忙碌起來,蘇嫣然也急切將祁南召至跟前:“祁南,皇宮方向為何傳來異響?可有收到消息?”
“啟稟少帥,因為突降異響,信鷹都受了驚,目前還未收到城中來信。”
“信鷹受驚?”蘇嫣然此時已經換上了戰袍,發絲也悉數束於頭頂用冠帶束縛起來,一身銀甲白袍看著好不精神,完全沒有之前的嬌柔模樣,看著倒是有幾分英姿颯爽。
“是,不僅信鷹受到幹擾,就連戰馬也都受到輕重不同的影響,怕是一時半刻都不能出戰。”
此時他這麼一說,蘇嫣然當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大渝鐵騎與鐵甲大軍是絕對的王牌,可如今戰馬受驚不能迎戰,如若此時大周興兵攻城,後果不堪設想。
“少帥莫急,除了鐵騎,這裏還有五萬鐵甲軍鎮守,更有十萬駐城軍,就算大周真的起兵,我們也未必占了下風。”
“祁南,我現在根本感應不到周遭獸類的氣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蘇嫣然凝神了片刻,帶她再睜開眼時,眸底盡是化不開的沉重……
雖然她不想與大周為敵,更不想戰馬大軍出兵迎戰,但她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大渝國門失守,真的讓大周打進大渝而不顧……明明是矛盾的一顆心,卻又不得不避重就輕,作出她該有的抉擇。即便並非出自本心,卻又無可奈何……
“祁南,帶我去校場。”
蘇嫣然剛一起身,就聽城外傳來一陣衝鋒號角。緊跟著就見駐城軍首領匆忙進門稟道:“少帥,大周大軍攻城了。”
蘇嫣然隻覺腦瓜瞬間猶如被悶棍敲了一棒,片刻的失神後當即命道:“迎戰!”
“少帥,作戰的事情祁南會去安排,您還是先去校場看看吧。”
“好,祁南你也當心。”蘇嫣然的眸光稍暗,人便朝與祁南相反的方向走去。
蘇嫣然這邊剛進校場,就聽城門外一陣急促的攻城聲響傳來……
如若往日,這戰馬聽聞如此響動必然目放凶光,但此時卻都一副沒了魂魄的模樣,就連蘇嫣然乍一看,都覺驚詫。
隻見她抬起右手小拇指,輕含彎曲的指節處就發出幾個高低不同的音色來,一連試了幾下,校場裏的馬兒也沒給它半分回應,甚至連個嗚鳴都沒有……
蘇嫣然原本就白皙的臉蛋此時更是慘白的厲害,如果連她都找不到原因,那這戰馬大軍便真的是調動不了了。
“少帥,城主來信,請您速回王城。”
“不,我不走。除非現在就把戰馬送回王城,否則我便與它們同在。”蘇嫣然自幼便與這些戰馬長在一起,除了馴獸,它們更是自己的夥伴。
此時外有大周大軍攻城,內有戰馬抱恙,如果她回了王城,不用說這大渝邊境能守得住幾日,就是這戰馬會落個什麼下場,都不好說……
蘇嫣然是天生的馴獸師,大渝鐵騎之所以所向披靡,很大程度都是因為百裏恒一家祖輩都傳有馴獸異能,名為國師,實為大渝鐵騎的真正調動之人。
“少帥,就憑大周十五萬蘇北軍,想要攻破大渝大門沒有那麼容易。遠的不說,起碼十天半個月的光景,他們大周人是一個也進不來的!您還是先聽國師的話回王城看看罷。或許是城裏出了什麼事情呢?畢竟千機藥可還在行宮中……”祁南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一副莽撞模樣,但實則卻是心思沉寂頗有謀算。
依他這麼一說,蘇嫣然倒也沉靜下來,隻是她緊咬著的下唇卻顯示著她心底的糾結……
“少帥,軍機不容延誤,您還是速速啟程罷。”
“祁南,這裏除了我就隻有你對它們最為熟悉,我走之後,你一定要時刻注意它們的情況……一旦發現有紅眸獸類,必須當即斬殺,明白嗎。兩日,最多兩日,我一定親自回來。在此期間,除了你不要讓任何接近校場,誰也不行!”
祁南從未見過蘇嫣然如此沉重的神色,就連她此時說每一句話時都好似經過千番思量。
“少帥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蘇嫣然自幼便是祁南照顧著長大的,她的心思純粹,對人對獸都是從來不傷分毫,如今她竟親口下令斬殺,定是出了大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與你說,但是……祁南,你知道的,我對它們是有感應的……可是我現在……我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隻是有一種不受控製的東西正在心底蔓延,而且越來越令我心慌。我不知道這與它們有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是我能預感到一定會有事情發生……祁南,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看好它們,等我回來!”
蘇嫣然的雙手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握成了拳頭,她細微的動作落在祁南眼底就知她是在努力壓製著什麼……
“少帥放心,祁南一定收好校場,寸步不離。”
“嗯。還有,如果有人來校場,不論是誰無論什麼原有,一律都要將人攔下,並且將人暫時看管起來,一切都待我回來再處理。”
“少帥,您是不是懷疑……”
“祁南。”蘇嫣然喊了祁南一聲,徑直將他想要說的那句內鬼給攔了下來。此時一切都尚無定論,更不能隻因她的臆測就亂了人心。
“是,祁南明白。”
蘇嫣然見祁南眼色微垂,自知他能理會自己的心意,便也不再多言。
當她離開時,蘇北大軍已經發起了第二輪的強攻,整個城門樓外都是一片淒厲的廝殺之聲。空氣中都彌漫著絲絲血腥氣味,甚至天空都仿佛蒙了一層血色……
無論這場戰爭到底是由什麼而挑起,一旦動了手,便不是說停就能停的了。
另一邊,阿離自被影衛從秘道交由小童帶走之後,便一路跟著兜兜轉轉繞了近一個時辰才走出如同地宮一般的暗道,當她再次現身室外時,天色已經青黑,大有轉亮之色。
而那一路未曾言語的小童也破天荒的對她念了句:“此時是陰氣最終的時辰,能夠遮蔽掉你身上的雜氣,一個時辰之後,你若回不到這裏,那就隻能焚了保命香,明白了嗎?”
麵對小童幾乎是機械化的對答,阿離隻重重點了頭頭應了一句:“明白了。”
“這個沙漏若是漏滿,一個時辰便到了。”說話間小童遞給阿離一隻猶如青燈大小的沙漏,自從交到阿離手上之時便開始細細的落著流沙,時間亦分分秒秒流逝。
“阿離告辭。”阿離雖然不知這小童是何身份又是何來曆,但既然珣王殿下讓她來了這裏,自然就是與主子的下落相關,她更是一刻都不想耽擱,應了一聲,人便匆匆走尋起來。
隻是當她走出近百米後才突然看清自己此時所處之處竟是一處幽穀,霧氣十分沉重,可視範圍不足三五步而已。
借著微弱的月色,阿離幾乎是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絲毫不肯錯過一絲細節,生怕露了尋到花溪草的蹤跡。
當她兜兜轉轉走了近半個時辰,她才恍然發現這裏的石壁上竟有什麼東西一直在隱隱動著……隻是之前頻率極輕,又又霧氣遮掩,她看的不清楚罷了……
此時她已深入穀中,霧氣也頓時消散不少,不似入口那般蒼茫,石壁兩側的異動更是直接吸引了阿離的目光。
“藤蔓?還有人……”待阿離看清周遭石壁上的彎彎繞繞,心底突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如若主子真的被關在了這裏,是不是……
看著石壁盤踞著的如同藤蔓的枯枝隨著被卷在裏麵之人的呼吸而深入那人的血肉,阿離都覺身上一緊。
隻是那被捆綁著的人卻好似不知痛楚一般,明明阿離清晰的看著他們的眸光四處飄忽不定,但卻好似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機可言。如若不是有這麼一副皮囊還在,恐怕都不會有人覺得那被枯枝包裹著的是個人罷……
強壓下心底的惶恐與難耐,阿離越發的急切起來。她實在無法想象若是真的尋到了主子,她該成了什麼模樣?
“啊……啊……”越往裏麵走,阿離越聽到聲聲飄渺的呼聲傳來,聲音極輕,卻是有著刺人心弦的苦楚之音,隻是聽著,都覺頭皮發麻,不住替那聲音的主人感到疼痛。
飄渺的聲音越發真切,阿離的腳步也逐漸放慢,晦暗之中,她隻感受到身邊不遠處偶有獸類發出的聲響,但又聽不太清楚,但憑她感受到的氣息來看,應是諸多活物才是……
阿離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佩劍,如若隻是遇上什麼鎮守的猛獸,她想全身而退應還不算難事。越發小心翼翼的步伐一步步朝空穀深處探去,手中的沙漏不知不覺間也流了多半,按著阿離的盤算,她至少要給自己留出一刻的光景才能回到洞口,而去還是再沒有任何阻攔的情況下……
所以此時能夠聽到走獸的聲響,她越發堅定了花溪草或許就在裏麵的念頭。
就在阿離即將出劍的瞬間,岩石後的一幕令她臉色瞬間蒼白一片……連劍都未曾來得及抽出,她就忍不住回身幹嘔起來。
過了這岩石的確就是穀底了,但是眼前的一幕實在太過震撼,她根本無法用正常的言語來表述她的所聞所見……如果可以,她寧願此生從未進過此處……
不知吐了多久,阿離隻覺整個胃都跟著翻騰了起來。嘴裏更是無盡的苦澀與酸楚。
強打起精神的阿離快速掃了一眼手中的沙漏,隻見已經不足一刻光景,當下就延原路返回……
隻可惜阿離方才受的刺激與驚嚇太大,此時整個人都精神不濟,體力也提不起來,冰冷的四肢完全像是重組了一般,連走路都要靠著手中的劍勉強支撐。
腦海裏閃現出方才所見的那一幕,阿離隻覺腹中一陣翻湧,再次跪地吐了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阿離的額間已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腦裏的畫麵猶如魔魘一般反反複複的放大再放大,一步步侵蝕著她的神經。甚至在第無數次出現那個畫麵時,裏麵那個渾身遍布著屍蠱正被那幹枯藤蔓吸幹血脈的那個人的臉正一點點換成了花溪草的容顏。
“不!不……”一聲充滿恐懼而又滿含絕望的低吼發出,阿離已經下意識的蜷縮成了一團,飽受著神誌與理智的撞擊。
“不是主子,不是她……不是的……不是……”阿離的眸子裏已經噙滿了淚水,一雙瞳眸也猩紅的滲人。
而此時她手中的沙漏亦之下不足指間高矮的流沙,還在緩緩複位著……
“還有多少時間?”與空穀一牆之隔的暗道內,千機藥的麵色異常冷毅,身旁的影衛亦是神色憂慮:“啟稟主子,隻剩一盞茶的時間了。”
影衛話音落下的瞬間,千機藥的手便覆在了石壁的機關之上,隻是不待他轉動開那門,方才引路的小童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千機藥跟前,雙臂擋在石壁之間。
“珣王殿下,這門開不得。”